男人說,那我不要錢替你按摩,行了吧。
方圓說,你去死吧。
方圓對這樣的玩笑,或者說諷刺,全無所謂,男人們見她這樣,就像對已婚婦女,也想上前摸幾把,沾點便宜,但方圓立即拉下臉來,嚴守自己的身體,男人見狀,就不敢了。
我想,髮廊不只改變了方圓的命運,同時也改變了她的內心。
四
對我來說,無論方圓變成怎樣,都是我的妹妹。方圓從小就跟我,是我帶大的。小時候,她的樂趣是養兔子,很勤快地隨著大人下地撥草,把家裡的兔子一隻只養大,然後被父親一隻只宰掉,每次宰兔子,雖是家裡的盛宴,但方圓每次都很傷心,眼睛哭得紅紅的,兔眼似的。方圓也上過學,但村裡的學校實在算不上是一所學校,村裡的小學教師趙伯樂自己連小學也沒畢業,村裡的教育只能是象徵性的。如今,伯樂的兒子也帶著他的倆個妹妹,在外面開發廊。我大約是個例外,離開村子,讀到了高中畢業,而且意外地考上了大學。我上大學那年,方圓已停學在家,當她知道我考上了大學,顯得比我還激動,去兔欄裡抓了兔子,抱在懷裡,對兔子說,我哥哥考上大學了,以後我也要上大學,我要讀書,沒功夫養你們了。那年,方圓十二歲,方圓說完就偷偷去找早已被她拋棄的課本,一個人關在房裡認真讀了起來。我母親見她這樣,又讓她重新上學,可惜她讀書的興趣很快又被伯樂教沒了。
若不是開發廊,方圓的命運將是這樣:十六歲或者十七歲,嫁給周作勇,十七歲或者十八歲,生下一個孩子,過幾年二十歲或者二十二歲,再生下一個孩子,然後就老得像個老太婆了。以前西地一帶女人的命運,大抵都是這樣。如果方圓是這樣來到我家,她很可能要遭到我老婆的嫌棄,城裡女人向來是看不起鄉下女人的。不管怎樣,髮廊確實改善了像西地這種地方女人的生活質量,她們不開發廊是不可能的。
我這樣說,只是一種現實主義的說法,其實,我是覺著開發廊不體面的,我妹妹開發廊,連我也覺著不體面,後來老婆和我讓方圓進了一傢俬人辦的電器公司當工人,目的無非是不想讓她開發廊。在我的記憶裡,方圓被分成了兩個,一個是童年的方圓,一個是開發廊的方圓,我總無法把她們完整地連在一起,當方圓每天來替她嫂子也就是我老婆按摩的時候,我的感覺總是怪怪的。
方圓的按摩,效果是不錯的,我老婆讓她敲打一番後,就像一架出了故障的機器,又重新運轉了 起來,夜裡也有了做愛的興致,以前,每逢我有那種想法,老婆總是苦著臉說,背疼,先幫我揉揉。等我幫她揉上半天的後背,她想睡了,我也興致索然了。老婆得了骨質增生病之後,我們就像一對老年夫婦,已很少做愛,妹妹的到來,使我們又恢復了這方面的興趣,這是她給我們帶來的一份令人欣喜的禮物,雖然不好當面酬謝,但在心裡,我和老婆都很感激她。
我老婆和方圓的關係就不只是姑嫂關係,她們還是病人和醫生的關係,方圓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我老婆對按摩也有好感了,這是方圓讓我感到自豪的地方。
李培林雖然自己開發廊,但也不喜歡老婆替人家按摩。他娶了方圓之後,有一段時間甚至不許方圓當工人。李培林說,以後你不要當工人了。方圓說,不當工人,當什麼?李培林說,當老闆娘。方圓說,老闆娘?好啊,我是老闆娘啦。方圓以為李培林開玩笑的,她不懂男人的那點心思,男人是不許老婆的手替別人敲背的,而只許別人的老婆來為自己敲背。李培林另外租了一套房,將方圓安置在裡面,以免她呆在髮廊裡叫顧客看見,點名要她敲背。
方圓當了老闆娘,與髮廊隔絕了,一個人關在房間裡,除了看電視,就沒別的事情可做,這樣的生活,方圓才過了七天,就不想過了。
方圓說,我不想當老闆娘了,這樣當老闆娘沒意思。
李培林說,那你想當什麼?
方圓說,還不如在髮廊裡好玩,有說有笑的。
李培林說,你別不知足,你什麼也不用幹,這樣的生活城裡的女人也過不上。
方圓說,我不稀罕,我寧可去髮廊裡幹活。
李培林說,你那麼想幹活,就替我敲背吧。
方圓說,我才不替你敲,你又不付我錢。
李培林說,我也付你錢,敲吧。
李培林從屁股兜裡很瀟灑地抽出五十元錢,付給方圓,隨後剝了衣服,趴在床上,說,小姐,來啊。方圓有七天沒替客人敲背了,這回敲起來就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