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犯罪家奴的事,他自己就近在咫尺。可弘時竟連一個招呼也不打,就擅自處置了,允祥一直心裡不痛快。眼下他又看出,弘時是想再進一步地處置這些人,他可不能不說話了:“剛才說的這幾個人,都早已是籠中鳥,落水狗了,處死他們就像拈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我看,皇上的意思,不過是讓百官議議他們的罪行,也讓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現一現原形罷了。殺不殺都無所謂,只要有了這一條,也就足夠了。”
殿外雷聲還在轟鳴著,雍正說話了:“弘時這次留守北京,辦得讓朕最滿意的一件事,就是攆走了阿其那黨的幾千黨羽。不錯,這些人雖是無權也無勢的家奴,可是,他們的能耐卻大得不可估量!他們有的是空閒,也天天都在造謠生事。他們裝出一副可憐相來,替他們的主子招搖過市,攪得北京城裡沒有一天不出亂子,也沒有一天不生出新的花樣。這還在其次,更可恨的是,某些官員離開了阿其那的這個‘黨’,似乎是不能活一樣。阿其那雖然改了名字,可照樣還是前呼後擁,照樣還是在養尊處優。於是,這些個黨徒們也就下不了狠心,不能和舊主子分道揚鑣。他們還存著僥倖之心,還想著說不定哪天八爺還能捲土重來。所以,這放逐的旨令一下,彈劾的奏章也就鋪天蓋地的全都遞進來了。”
鄂爾泰聽著皇上這話中之意,好像對弘時的估量有點兒太高了。便思忖著說:“皇上,臣以為,這些奏章裡頭,有真也有假。某些人的倒戈一擊,不過是趁機轉舵,他們的人品實在是不可取的,請聖上明鑑。”
“其實,有時候,假一些也是好的。”雍正看了一眼鄂爾泰說,“比如過去人們常常提到的那句話:”一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知府一年的俸祿不過百把兩,這十萬之數是從哪裡來的?還不都是吃的火耗?現在火耗都歸公了,最肥的知府缺份,也不過才五千兩。他們都紛紛上表說’感沐皇恩‘呀,’竭心贊同‘呀。天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反正朕是不信的。你一下子就剝掉了他全部收入的九成半,他能夠說你好嗎?但這層紙還不能捅破,不道破真情,假的便也就成了’真‘的了。一床棉被遮蓋著,如此而已。就像夏天,你就是扒光了衣服也還是熱得不行。怎麼辦呢?誰見過光著身子上大街的人?明知道穿上衣服是’假‘,可你還得把它當成真,也不能不穿衣服。因為只有穿上了它,你才是個’人‘。“
雍正這裡正在長篇大論地說著,就見高無庸在外邊伸著個頭。便厲聲問道:“什麼事?”
“回皇上,二爺他,他不中用了,但還沒有嚥氣太醫院和侍候他的人全都來了。”
雍正心裡格登一下,便說:“讓他們都進來回話!”
那個太醫凍得嘴唇烏青,磕了頭便結結巴巴地說:“前七天頭裡,我們就報了二爺病危的訊息。太醫院去了三個醫正為他診脈,昨天夜裡他就三焦不聚,脈象也不可扶”
“你是在顯擺能耐,還是在報王子的病情!”雍正厲聲斥責著,“快說,他現在到底怎樣了?”
那御醫嚇得機靈了一下,又連忙說:“回稟皇上,王爺現如今已經是到了迴光返照之時,最多也只能支撐兩個時辰”
雍正點了點頭,又問隨同來的太監:“你們爺有什麼話?”
“王爺他只是流著淚看著他的世子,沒有什麼囑咐的話。他指著櫃子上的經書吩咐奴才說:”我死後,把經書全部獻給皇上。皇上是佛爺轉世,他一生最愛見的就是經書‘。“
雍正在心裡頭輕輕地叫了一聲:“二哥,你”他已是淚如雨下了。幾十年的恩恩怨怨,風風雨雨,一下子全都湧上他的心頭。聽著二哥這臨終遺言,他更是五內俱焚。喬引娣自入官以來,還從來沒見過皇上這樣傷心哪。她連忙擰了把熱毛巾送了上來。雍正接過揩了一下臉問:“二哥早年的太子鑾駕,現在還有嗎?”
允祥回答道:“原先都在毓慶宮裡封著,年代久了,有的地方已經裂開了縫。修補一下,大概還能用。”
雍正點頭說:“現在最要緊的是安慰二哥的心!高無庸,傳旨給毓慶宮,立刻啟封,並把當年的太子鑾駕抬到允礽那裡。在他嚥氣之前,一定讓他親眼看到。傳話給允礽,就說朕的旨意,他死後仍用太子之禮傳送他。”
“扎!”
雍正斷喝一聲:“一個時辰內辦不下這差使,你的壽限也就到了!”
“扎!”高無庸連滾帶爬地跑了。
雍正沉吟了一下又說:“朕思念二哥,本來想自己親自為他送終的,可是又不願意讓他以臣子之禮來待朕。弘曆去也不大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