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大家跟著三王子,多少心血都花在裡面,就是指望有朝一日大君過世,旭達罕繼承這片草原。如果是他被送到東陸去,所有心血就都白費了。
“旭達罕!”臺戈爾扯住侄兒肩頭的衣服,“這話你可要說清楚,是郭勒爾說的,還是你猜的?這麼些年大家都把命系在你的馬尾巴上,你可不要說出沒來由的蠢話來!”“侄兒不是瞎猜,”旭達罕深深吸了口氣,“我看父親的意思,這個去當人質的王子,也不是人人都行的,不能莽撞,得學東陸的知識,又得應對人,不能丟了我們青陽的威嚴。這樣的人,不是我,就是比莫幹。可是比莫幹是長子,早就大婚了,剛剛生了第二個兒子。我自己一個人,又是弟弟,父親不會不考慮這事。”“這怎麼行?”格勒嚷了起來,“生了兒子又算得了什麼?”“大君傳召,請四位大汗王金帳議事!”一名金帳宮的侍衛出帳來,提著馬鞭虛空一揚,高聲喝道。
大汗王們顧不得再和旭達罕說話,幾個伴當排開人群,臺戈爾為首,急匆匆地走向了金帳。那邊比莫幹身邊的人群中,走出了披甲的九王。他倒退出來,對比莫幹行禮,大步走向了金帳。
兩行人在半道相遇,三個老王爺對於這位以軍功晉身的新汗王有些忌憚,臺戈爾略略停步,一雙渾濁的褐黃色眼睛冷冷地掃了九王一眼,九王恭敬地行禮。
“看九王對大哥的敬重,大汗王們看我們就像家裡養的兩條狗!”貴木惡狠狠地低語。
“什麼都不要說!”旭達罕低聲喝道,“跟我回去。”
43、發瘋的母親
蘇瑪舉著一盞燈,把帳篷裡微微地照亮。
帳篷裡開闊,床上的被子攤開,上面壓著阿蘇勒隨身的白色雪狐裘,卻空無一人。她四周看了看,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後。床和帳篷間隙的一片黑暗被燈照亮,角落裡的孩子抬起胳膊擋著光,微微地眯起眼睛看著蘇瑪。
兩個人靜靜地相對。許久,阿蘇勒又低下頭去,抱著自己的雙腿,下巴抵在膝蓋上。蘇瑪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一手貼在面頰邊比了一個睡覺的模樣,是說到了入睡的時候了。阿蘇勒不回答,蘇瑪拖著他的袖子,不肯放手。
她換了貼金的紅色裙子,盤了頭髮,雪白的裡衣領子襯著修長的脖子,明麗得有些像她的姐姐。
“對不起”蘇瑪以為自己聽錯了。
阿蘇勒把臉慢慢地轉了過來,他凝視著蘇瑪的眼睛,輕輕伸手摸她的臉:“對不起”蘇瑪呆了一下,輕輕地搖了搖頭。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於是捏著自己的臉,擺出了一個滑稽的笑容。
“蘇瑪對不起”眼淚忽然從孩子的臉上滾落下去,他抖得像一片落葉,忽然間他變得那麼虛弱,崩潰的悲傷從他的眼睛裡流溢位來。
蘇瑪呆呆地看著他,慢慢地張開雙臂把他的頭抱在懷裡,側過臉蛋貼在他的頭頂。
“我是一個廢物啊,”阿蘇勒低聲地說,“我連你也保護不了。”蘇瑪輕輕撫摩著他的背,心裡有一種淡淡的悲傷和一絲一絲的清甜一起湧上來。這個主子忽然間又變成了初到真顏部時候那個六歲的孩子,他在草地上跑著跑著,摔倒了,大哭起來,蘇瑪把他的頭抱在懷裡,喂他一粒酥糖,親著他的臉,叫他不要哭。那時候的風好像又在身邊柔和地吹過,那時候父親騎在高大的紅馬上,姐姐的歌聲嘹亮。
蘇瑪低頭下去貼著他的臉,這個孩子的身體總是比一般人涼一些,可是蘇瑪現在感覺到他面板上一絲絲的溫熱,她貼得緊緊的,怕那些熱氣悄悄地散去了。整個世界都是涼的,只有她懷裡抱著的這個孩子讓她覺得安心。
過了好一會兒,蘇瑪伸手在阿蘇勒的掌心裡面輕輕地畫。
蘇瑪會寫字,以前她和阿蘇勒說話,都是寫字,可是到了青陽部之後,蘇瑪再沒有在他掌心裡寫任何一個字。寫完了,蘇瑪舉起燈默默地走向帳外。阿蘇勒看著自己的掌心,緊緊地握起了拳頭。他看著蘇瑪的背影,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蘇瑪,你有沒有見過我阿媽?”阿蘇勒擦著眼淚。
蘇瑪搖了搖頭。青陽的兩位大閼氏過世都早,剩下四位側閼氏,其中又只有阿蘇勒的母親生下過孩子,算起來是金帳的女主人。可是蘇瑪是賤民,連踏進金帳的機會都沒有。
“跟我去看看阿媽吧?”阿蘇勒站了起來。
蘇瑪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阿蘇勒上來輕輕地一吹,燈就滅了,黑暗裡蘇瑪覺得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阿蘇勒的手心冰冷。
金帳宮。
呼瑪捧著半盆炭從帳篷裡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