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景象,大有豐登,因此人人高興,慶賞元宵。又見有一隊香車秀攆過來,也都開著簾子,丫鬟僕婦坐在車沿上,點著九合沉速香。那些奶奶們,在大玻璃窗內,左顧右盼。文澤、王恂等也各留神凝視,有好看的,有不好看的,但華妝豔服,燈光之下,也總加了幾個成色。四人走路也不能齊集,有些參前落後起來,約過了七八輛後,又有了幾輛接上前隊,便擠住了開不開。
此時子玉在前,剛剛被那車軸攔住,過不去,文澤見車裡一個少婦,生得頗好,打扮也十分華美,子玉恰恰的擠在車前,文澤見那少婦目不轉睛的看著子玉,見子玉倒低了頭,卻無路可走。見那少婦一手把著車門,將身子一鬆,伸出一隻腳來,正是三寸蓮鉤,纖不盈握。見他先盤了那邊的腿,然後將蓮鉤縮排,盤好坐了,那隻纖手也就放下。見他對著子玉嫣然微笑。
文澤扯扯王恂的衣服,低低的說道:“你看似為著庾香,要顯顯他的蓮瓣。”王恂點頭。仲清又在文澤後面說道:“焉知他不是為著你?”文澤笑道:“不像。”又低低的叫道:“庾香,那《施公案》有什麼好看,你盡望著那幾對燈。”子玉迴轉臉來,卻與那少婦相對,見那少婦還在玻璃窗內看他,頗覺不好意思。
一會兒車才開動,文澤見那車沿下,掛了一個小洋燈,畫著兩個如意,一面寫著四個小字是:起盛號潘。後頭又是一輛。
也是一個少婦,卻生得奇醜,堆滿了一臉黑肉,塗起粉來,雖然晚上,也看得是紫油油的,打扮倒各樣的講究,還在裡頭抹巾障袖的做作。文澤看他燈籠上貼著一個”花”字。開動車,接著過去了。四人又逛了幾處,街道又窄小起來。文澤對子玉道:“方才這個少婦,那樣顧盼你,你也不回個情兒,倒只管看那舊紗燈,什麼意思?難道那樣少婦,還不足以當一盼麼?”
子玉笑道:“我沒留心他,他也不曾看我,是物色你們的。”
四人說說笑笑,又看了幾處燈。
只見一群婦女,也是步行,結著隊亂撞過來。四人看這婦女們有十幾個,有綢衣的,有布服的,油頭粉面,嘻嘻笑笑,兩袖如狂蝶穿花,一身如驚蛇出草。他也不顧人好讓不好讓,直擁過來。內中一個想是大腳的,一腳踏來,踏著了王恂靴頭。
王恂一隻新皂靴黑了半邊,被他踏得很疼,說不出來,覺得這一腳就有三十多斤氣力。王恂急忙讓開。又見一個三十幾歲一個婦人,身量生得很高,穿著雙高底鞋,眼望著燈。腳下踏著了一塊磚,身子一歪,幾乎栽倒,恰拾碰著子玉,他就把子玉的胸前一把揪牢,才站穩了。子玉倒幾乎跌下,唬得心中亂跳,正不知他是何緣故。那人放了手嗤嗤的笑,一齊擠了過去。聽得有個婦人說道:“這些爺們實在可恨,睜著大眼睛瞧人,難道他家裡沒有娘兒們的,故意擋了路不放人走。”仲清等聽了大笑。王恂道:“真晦氣,被他這一腳,踏得我很痛,他還說我們擋了路看他。”子玉方定了神,說道:“我方才被他這一揪;真唬殺我。我當他認錯了人,不要動手打起來,這不是晦氣?不料婦女中,竟有這樣蠢材。較起才見的車中人,真又有天壤之隔了。”文澤哈哈大笑道:“不上高山,不見平地。你原來是皮裡陽秋,暗中摸索。那個車中少婦,得你這一讚,也不枉他顧盼多時了。”子玉也覺微笑,又道:“這些燈也沒有什麼好逛,路又難走。不如坐車回去罷。”王恂道:“早得狠,回去也無甚意思。”文澤道:“我們到怡園去看燈罷,還聽得有好燈謎,去猜幾個頑頑也好。”子玉道:“我不認得主人,既是晚上,又是便服,如何去得?”仲清道:“這倒不妨。徐度香這個人,卻是我輩,全不在形跡上講究的;況且他園中,還有蕭靜宜,更是個清高滿灑的人,就去逛逛,倒也不妨。”
三人都要去,子玉也中得同去。於是各上了車,書童跨了車沿,望怡園來。
約有二里路,過了南橫街,到怡園門口下了車。只見一帶都是碎黃石砌成的虎皮園牆,園門口是綢子紮成的五彩牌坊,只空出見方五尺“怡園”兩個大字。下掛著四盞一串八行五色畫花琉璃燈。進了園門,屋內八扇油綠灑金的屏門。靠門一張桌子,圍著六七個人,在那裡寫燈虎字條。旁邊一張春凳,擺著些荷包、花炮,及文房四寶,預備送打著的彩。正中間頂篷上,懸著個五色彩綢百褶香雲蓋,下掛一盞葫蘆式樣玻璃燈。
再進裡邊,卻是三面欄干,靠牆一個方亭子,塘上一盞扁方玻璃燈,上貼著許多字條,底下圍著一簇,約有二十來人。走上亭子臺階,卻巳看見迎面寫著八個燈謎。仲清將要看時,只見怡園的家人上來請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