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部分(3 / 4)

的皇帝,忠於皇上的社稷,不惜以“峻刑”、“極法”鎮壓。

蘇軾的奏狀、文書送進了京都,可朝廷正在進行著“案件”層出的鬥法,皇帝趙頊根本就沒有閱覽他的《論河北京東盜賊狀》。他的《上韓丞相論災傷手實書》,宰相韓絳確實是看了,但沒有按照他誠懇的叮嚀“否則置之”,而是當作“石頭”向呂惠卿砸去,使他再一次結怨於“變法派”,對他的“量蠲秋稅”、“或與倚閣青苗錢”等請求,根本未予理睬。他的朋友駙馬王詵因三年前的《錢塘集》事件已見疑於皇帝,已不敢再有所“旁而協之”,在來函中,唯有“思仰日深”、“讀之灑然”而已。

汴京畢竟是大宋的心臟,京都朝臣們花樣翻新的廝鬥畢竟是頭等大事。蘇軾和他上呈的奏狀文書,成了自作多情、無人應和的嚎吼,在冷落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密州黎庶仍在經受著旱蝗為虐的煎熬和沉重賦稅的逼迫。一批又一批飢寒交加的青壯細民,在“捱餓是死”,“為‘盜’是死”,“捱餓死而速”,“為‘盜’死而遲,且或免於死”的選擇中,走上了為“盜”之途。年關時節,地凍天寒,密州城裡的細民,也開始了流離逃移。街巷裡弄,炊煙日見稀少;州衙四鄰,哭聲晝夜不息;送葬的人群出現在街頭,用喑啞的哭聲迎接著熙寧八年的元旦。更為慘者,棄嬰之事,時有發現,州府官吏已拾得棄嬰二十多個。蘇軾灑淚特設義所,特撥糧米養育。民若不到絕衣、絕糧的絕境,誰肯割捨親生骨肉?更為急者,各縣村社城鎮,“盜賊”劫掠殺人案件驟增,告急文書飛蝗般地闖進了蘇軾居住的“西齋”。

蘇軾愧疚地煎熬著。他怨恨朝廷的因循麻木、不恤民情,但天高路遠,難於面奏皇上。他想依《奏狀》所謀之舉措,自行實施,減賦活民,免稅救民,但心怯而不敢為,呂惠卿畢竟不同於王安石,王安石執拗而居心仁慈,尚能辯之以理;呂惠卿奸巧而居心陰毒,只會弄權作法!他鬱結於胸,寢食不安,無可奈何地忍受著滿城不絕於耳號寒啼飢聲的折磨。他終於明白自己是個百無一用之人,“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飢”啊!

正月十五日上元節夜半,蘇軾惶惶不知所措地走出“西齋”,踏著慘白冰冷的月光,漫步登上密州北城荒蕪坍塌的“古臺”,俯視著自己治下的“寂寞山城”,遠眺著迢迢銀漢下不見蹤影的京都,沉重吟出了“火冷燈稀霜露下,昏昏雪意雲垂野”的哀嘆。

春夏之交,更苦更哀的饑饉來到密州,細民們不再是“數米計日”,而是“野菜果腹”了。連蘇軾居住的“西齋”,也是“齋廚索然”。蘇邁已學會爬樹摘葉,朝雲已學會辨認野菜,任媽已學會烹製野菜成餅,王閏之也放下了臉皮,敢於提著籃子與街坊裡的婦女為伍,在荒野草叢中尋覓蘿艹力、波囗、蒲蘆、車錢子等可食之物。

也許由於太守蘇軾一家與民同苦,也以野菜充飢,在蘇軾治理密州的兩年間,史料上沒有密州城裡“盜賊”劫掠的記載。

熙寧八年三月二十七日午後,蘇軾在府衙理事之後,便提籃尋覓野菜於密州古城廢圃。廢圃荒蕪,雜草叢生,覓食寶地,然每日都有饑民尋覓笆梳,可食之物已蕩然無存,唯殘垣坍冢之上枸杞野菊碧翠,無人摘採。蘇軾視之良久,採得一籃回家。

蘇軾提籃踏進“西齋”的大門,一個嬰兒氣促欲絕的啼哭聲迎面撲來,他的心突地沉了:又是一個“棄嬰”,又是一個家破人亡。他急步走進庭院,看見妻子王閏之抱著一個不滿週歲的女孩正在餵奶,這個女孩長得很秀氣,面板皙白,雙眉彎彎,一雙眼睛大而明亮,只是瘦成了皮包骨。王閏之因飢餓斷了乳汁的奶頭,不僅止不住孩子的哭聲,而且引起孩子委屈嘶啞的號啕,抓手蹬腳地哭鬧著。全家人都被這委屈嘶啞的哭鬧聲弄得團團轉。王閏之已是汗水淋淋,朝雲捧著水杯侍候著。任媽從膳房急急地趕來,把一小碗苞米糊糊送到王閏之手裡:

“這是從幾條面袋上拍抖下來的一把面”

王閏之急忙接過,拿起小羹匙哺餵嬰兒。嬰兒立即停止了啼哭,小嘴“吧吧”地吃了起來。吃得真香啊!

任媽笑了:

“真是個烈性女子,受不得委屈的。”

朝雲說:

“真是個有福氣的女子,要不是遇到夫人,誰會揀你這條小命啊。”

王閏之舒了一口氣:

“也是個苦命女子,要不是爹媽死活難保,誰捨得把親生骨肉扔進草棵。”

四歲的蘇迨笑著奔跑過來,拉住王閏之的衣襟說:

“媽媽,她不哭了,留下她!我們有個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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