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部分(2 / 4)

“噢噢”的昂頭嚎叫聲驚動了緩步交談的王安石和蘇軾,他倆抬頭一看,悟真院就在眼前。

蘇軾和王安石興致盎然,談笑風生地踏進悟真院,突被眼前的情景弄懵了:數以千計的人群,亂蜂似的擁擠在通向佛堂後泉池的市道上,捧缽端碗,提桶挑擔,瘋狂地叫嚷著、嘈雜著、移動著,人群之中,有漁樵農夫、有街巷黎庶、有蔑工織女、有官吏學子。蘇軾瞠乎不解,視王安石而求答,王安石神態茫然,雙目發呆。老僕急中生智,帶蘇軾、王安石覓路繞過佛堂而至泉池,眼前的情景更使蘇軾、王安石驚詫失神:一群青壯僧侶,身披袈裟,手執禪杖、橫眉怒目護衛著泉池,僧人老少二人立於泉池柴門之內,老者捧缽收錢,少者提構賣水,一位禪師打坐於池畔高巖之上,閉目敲打木魚,高聲喊價:

“阿彌陀佛,佛法無邊,八功德水,救普救難,五錢一缽,三錢一碗”

王安石臉色蒼白,跌坐在身後的一塊青石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有語難說地微微搖頭。

蘇軾恍然:奇貨可居,奇貨生財啊!心中的希冀失落,他向王安石望去,王安石的痛苦更加重了他心頭的悲哀,發出了一串苦笑:

“探幽索勝?悟真成佛?今天總算大開眼界了”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散碎銀兩,交給身邊的王府老僕:

“老伯,勞你辛苦,買一桶八功德水來”

老僕猶豫了:

“先生,我們沒有水桶啊。”

“你不是帶有餵驢的油布桶嗎?”

“這”

“我要用八功德水飲咱們的毛驢。”

老僕不解地離開了。

蘇軾頹然地坐在一塊青石上,心中煩亂地望著泉池邊的人群,長吁一聲:世風如此,京都的情景又會如何呢?

王安石愴然開口:

“子瞻,你此刻看到什麼?”

“農夫不再耕田,織女不再梭絲,官吏不安其職,學子離開書房,黎庶不再各司其業,連僧人也不再誦經坐禪。”

王安石默不作答。“變法”靈魂的失落、人們心中寄託的消失、官吏貪黷,重臣縱慾,朝政日非,邊事潰敗的“四面楚歌”,已摧毀了固有道德。學子的茫然,黎庶的惶恐,天下的牢騷,都惶惶然向著遊曳不定、神化佛化的依託物攏來,正在淹沒著人間實有的良知。唉,‘天縱英明’的皇上,在幾年之前不是已向京都的十大禪寺禮頂膜拜了嗎?今天江寧悟真院這幕草臺鬧劇,還值得悲憤驚訝嗎?

蘇軾道:

“唉!怨什麼漁樵農夫、度工織女、官吏學子、黎庶僧侶?自己不也聞‘八功德水’之神奇而心醉神迷嗎?道德在權勢、慾念、珠寶、金銀面前是軟弱的,心靈原是朝三暮四的淫婦,自己的心靈不是也在經受著飢渴的煎熬嗎?彼岸在哪?苦苦尋覓終不可得啊”

王安石沒有直接回答蘇軾的詢問,他似乎也回答不了,只是用吁嘆寬慰著蘇軾:

“大佛已去,悟真院已非昔日,歷史的輪迴,也許就要開始了。子瞻,你今年四十九歲吧?仍是可為之年,安居江寧等待天時吧!當‘八功德水’失去神秘的佛光,恢復了真實的存在,人間的悲哀也許會消失的。”

王府老僕手持油布桶頹喪而回,把銀兩奉還蘇軾,歉疚地稟報:

“泉池人群擁擠,青壯人物均系買水倒賣之徒,兇悍異常,老僕力衰,實在擠不進去!”

蘇軾站起,笑著寬慰老僕:

“大佛已去,帶走了人間慈悲,怪不得老伯的。佛不超度,驢子只能是驢子了。”

他把手中的散碎銀兩放置在青石上,執佛禮祈禱:

“阿彌陀佛。大佛輪迴轉世吧,凡人蘇軾留下香火錢了。”

王安石微笑搖頭。

王安石與蘇軾再遊定林寺。山路彎彎,奇景迭出。

漱甘涼病齒,

坐曠息煩襟。

因脫水邊屨,

就敷巖上衾。

但留雲對宿,

仍值月相尋。

真樂非無寄,

悲蟲亦好音。

王安石反覆吟唱著,似在敲字煉句,似在吟給蘇軾聽,似在品味著“無機巧在心”的閒適,不覺已抵達定林寺山門。

山門徐徐開啟,時空大師長眉白鬚,身披袈裟,舉止飄逸,微笑而出。

“阿彌陀佛。聞歌吟而知荊公至,‘真樂非無寄,悲蟲亦好音’,真佛門之語啊!”隨即合掌轉向蘇軾,吟出蘇軾十多年前在杭州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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