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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居窮陋,如在井底,香不知京洛之耗,不審邇日寢食何如?某
以愚昧獲罪,咎自己招,無足言者。但波及左右,為恨殊深,雖高風偉度,
非此細故所能塵垢,然某思之,不啻芒在背爾。寓居去江干無十步,風濤
煙雨,曉夕百變,江南諸山,在几席上,此幸未始有也。雖有窘乏之憂,
顧亦布褐藜藿而已。瞻晤無期,臨書惘然,伏乞以時善加調護
梁惟簡覽畢,茫然片刻,忽而恍悟:司馬光知自己病入膏肓,無望再起,遂薦蘇軾以符皇上更車換馬之願。司馬大先生啊,病危而不糊塗,失語而不忘國事,且與皇上之思暗合,可謂知君信友啊!他收信於懷,拱手向司馬光一揖告別:
“請司馬大先生放心,蘇子瞻書信,梁惟簡一定親手呈交聖上,大先生心之所思,梁惟簡定親口轉述。願大先生依時服藥,善加調護,早日大安,以符天下之望”
司馬光嘴唇顫抖,意欲掙扎坐起,忽頭落布枕,閉目昏迷過去
司馬康急聲呼叫。
梁惟簡急聲呼叫。
老醫生李蘭亭、範祖禹,劉安世闖入了釣魚庵
梁惟簡帶著司馬光再度“中風”、無望再起的病情和蘇軾的書信回汴京向皇帝覆命去了。老醫生李蘭亭為救治司馬光行針、煎藥、喂藥,忙了一個通宵,黎明時分,又為司馬光服了一劑靜心安神湯藥,看到司馬光已安然入睡,才由劉安世送回府宅歇息,釣魚庵裡只有司馬康和範祖禹守護著司馬光。秋雨是夜裡什麼時候下的,他倆不知道,現時還在綿綿不停的下著。
司馬光整整睡了一天,九月三十日深夜亥時,他從熟睡中甦醒,也許因為老醫生的高超醫術和用藥的神奇,也許因為這次“中風”不是發生在重要的部位,也許因為這近十個時辰的歇息使他耗盡的精力有所恢復,他突然聽到了窗外浙瀝的雨聲和雨打翠竹的索索聲。他突然覺得頭腦不再昏昏沉沉,有著清爽之感。他慢慢睜開眼睛,桌案燃著一支紅燭,光焰金色的輪廓是清晰的。他打量著桌案邊倚椅閉目的範祖禹,這幾天來分明瘦了許多,兩腮已陷,顴骨突起,把一張“國”字形的臉盤拉長了,此刻雖在閉目消乏,但右手手指在輕彈著木椅扶手,分明是在閉目思索。淳甫,你在為我的病情擔憂嗎?
“淳甫,生死,命也。勉強不得,我再次‘中風’,說明此疾朝夕均可再三,再三則摔然不救,連我也失去自信啊!從來好與天爭力,困竭方知己力微,人總是要死的,也該作後事的安排了
“淳甫,你在為《資治通鑑》之未成而優於心嗎?事物之奧秘,似乎早寓於你我之間: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高下相依,前後相隨。天以淳甫佐助我修《資治通鑑》,即以成《資治通鑑》付淳甫,只是司馬光虛名於上,掩抑了淳甫的光彩啊!司馬光去,範祖禹出,此天道之必然也。”
司馬光把目光移向床榻前倚榻打盹的兒子司馬康,心裡浮起一層舐犢之哀:可憐的康兒,居母喪未盡又侍父疾於病榻,兩禍壓肩,能經受得起這哀痛不絕的折磨嗎?他情不自禁地喚了一聲“康兒”,誰知舌動聲出,卻不成語言,驚動了範祖禹和兒子司馬康,在範祖禹、司馬康聞聲乍起而驚恐、緊張的腳步踉蹌中,他看出心力交瘁將要拖垮範祖禹和兒子司馬康的身體。病累後生啊,若他倆心力交瘁而病倒,這獨樂園可真就坍了天了。
他以躺得時間太久、腰痛難耐為由,示意兒子扶自己倚被而坐,並示意範祖禹移近燭光,拿來半年來臥床著書的支架墊板,以筆代語。用左手寫出了他要說的話:
“速去歇息,勿違。”
範祖禹不肯離去,申述床榻之前不可無人守護之理,司馬光以筆代答:
“宦侍所語,我要靜思。”
司馬康懇求父親靜養勿思。
司馬光搖頭閉目。
範祖禹知道司馬光有重要事情需要在安靜中思索,拉著司馬康走出釣魚庵,但他倆沒有離開湖心島,悄悄地坐在島岸叢竹旁一株楓樹下的釣魚石上,注視著釣魚庵的燭窗和燭窗內司馬光的身影。
秋雨淅瀝地下著,敲打著身邊的一叢竹叢和眼前湖面上的殘荷
釣魚庵裡倚被閉目而坐的司馬光,回想著宦侍梁惟簡病榻前短暫會見的全部過程,神態、情緒、話語、話語中的暗示和話語外潛有的深意,他明確無誤的察覺到,朝政上一場根本性的變動即將發生,這場變動也許會總結從“慶曆新法”到“王安石變法”近四十年來的成敗利鈍,開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