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出去,照樣可以在“外交部”裡晉升等等。這和我以參加“外交特考”方式進入“外交部”的想法,是背道而馳的,我從來不以特殊的身份看自己,也不想要別人用特殊的眼光來衡量我。我所追求的,不過是做“單純的自己”,工作若有進展,也只是由“單純的自己”奮鬥得來的。我從不奢求得到優於別人的待遇,但為什麼現在連做“單純的自己”都要那麼難?設若我順著王升的意思不外放,一直待在部裡依靠蔣家關係做事,將來哪有本事去公平競爭?僅藉由外來的關照,在職務上有所升遷,這不是我所要的,它不會持久,更有侷限性。
最後,我很堅決地回 王升,我還是要去舊金山上任,我所企求的只是一個正常的生活,我不要什麼特權。我把內心的掙扎向他詳細地說了一遍,更要求他向父親轉報我的思考,企盼給我一些屬於自我的空間。我強調,我不要別的,只要“和別人一樣”。他拗我不過,只好失望地說他回去反映反映,設法說說看,但沒有把握。他離開後,美倫心情也沉重起來,沒想到具有這種看似比別人要強許多的背景優勢,反而滋生了困擾,這是外界很難相信的事。
當夜,我徹夜難眠,半夜一點多乾脆起床,趁著夜深人靜,走到書桌提筆就寫了一封長信給父親,清楚陳述我之所以堅持外放的五大理由。隔了叄天,王升再次來到住處,仍像上次一樣勸我不要赴美,但語氣和緩多了。我用非常溫和的態度,堅持立場,同時當面交給他前晚深夜寫好的信,請他轉呈父親。他看到我絲毫不動搖,也只有笑笑,望著我說:“你的固執,倒有幾分像他。”
改調華盛頓首府
又過了叄天,再次碰面時,王升只好妥協了。他說已把我的決定作了轉達,既然我執意“外放”,那就改到一個華僑較少的城市去父親才放心,看來看去,美國首府華盛頓是行政中心,僑胞相對較少,只要我同意,可請“外交部”改派人事命令。我說只要正常“外放”,去哪裡我都願意。兩天後,王升親自去見沈昌煥細說原委,也因此沈昌煥才恍然知道經國先生是我父親,他當即交代人事處,將我從舊金山改調“駐美大使館”擔任叄等 書。我尚未到舊金山“總領館”報到就改調他館,還是“外交部”頭一遭。
由於沒有接受王升的勸說,使原本的困境變成了轉機,不僅維持前往美國“任職”,且改派的地點更是所有“外交官”的第一志願 “駐美大使館”。如果我沒經過華盛頓的歷練,往後在政界可能會走上不同的一條路,說不定永遠沒機會一步步地從科長到“司長”、“次長”,再出任“部長”,後來做到國民黨 書長和“總統府 書長”。如果沒有一九七叄年的堅持,往後在政壇的走勢也就有限了。命也?運也?
咫尺父親天涯路
我政治生涯後半段的發展,不可否認多少得到蔣家間接的庇廕,但這已是在我擔任“外交部次長”以後的事了。
那段期間,有些人側面耳聞我特殊的蔣家關係,誤以為我能上達天聽,便以我能感受到的方式略施小惠,他們或許在盤算,有朝一日,說不定我會回嚏他們一臂之力;他們不知,我和父親之間完全沒有互動管道。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物傾靠在孝武、孝勇那邊。七十年
代末期,若干好友婉轉提醒我和孝慈,有人在暗中抵制我們,這些情形我們瞭然於心,卻強化了我們的意志力,要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工作崗位上去尋求突破、改變現狀。
“蔣家因素”在人生道途上所造成的意外磨難,對我和孝慈確實反而成為一種激勵。我早就學會把身世帶來的痛苦隱藏起來,絕不允許它傷害到無辜,譬如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婚前多次要求與父親見面,都沒有結果;到娶妻生子,更渴望見父親一面,相信父親若是看到美倫和可愛的蕙蘭,他老人家一定會很高興,能讓父親快樂就是孝順。這個單純的心願,每次都石沉大海。
我和孝慈很能體諒這事的難處,若真要會面,地點就不容易找,萬一有閃失,後果可以很嚴重。除了對王升支吾的搪塞感到沮喪外,我們又能做什麼?要是在一出生就失去父母,長大後根本對雙親沒有概念,也就不會有所思念,更沒有會面的渴望。但是,我和孝慈境遇不同,世上找不出第二個相同的例子。雖然像孤兒般由外婆帶大,但我們懂事後就知道自己父親是誰,且近在咫尺,怎麼可能不想早點見到他?
蔣家到底給了我們什麼?
白天工作繁忙比較容易壓抑,但每到夜深人靜,心緒就容易起伏。結婚成家後,更多了一層責任的驅使,常常覺得愧對妻子。一九七七年從美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