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幅畫令他印象深刻。
在那幅畫中,有一所很大的白房子。玻璃非常高大並且明亮。房子前面是一片廣闊的海。海水在緩慢地流動。太陽照在海面上,閃著光芒。房子的後面還有一個鐘樓聳立。題目是三個字,我的家。
他想過,似乎從前,錦夜對他說起過這幅畫。那時候他們依然坐在學校後面的那家果汁店。錦夜喝一杯沉年推薦的檸檬水,說,沉年,我非常喜歡畫畫。所以,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很久以後,我都不會放棄畫畫。將來,我會買一所很大很明亮的房子。在海邊。因為我喜歡看海,然後畫畫。那樣一定會非常快樂。停頓了一下,她又說,我這樣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很矯情呢?但是很快的,她又說,即使你這麼說也沒關係。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喜歡這樣。
想到這些沉年笑。這個時候他再次回頭去看錦夜。熟睡中的錦夜,臉上有著孩子般恬靜的表情。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安寧。
已經很晚,沉年要去酒吧唱歌了。他起身,但是沒有去叫醒錦夜。他希望她可以多睡一點。她看起來太累了。沉年就輕輕地關上門,再次看了一眼她,走了。
今天的客人依然不多。老闆在後臺抱怨說,再這樣下去,就要關門了。他對沉年苦笑,剛把你叫來,工作沒幾天,就碰到這樣的事。沉年聽得出來老闆的歉疚和無奈。他就說,沒什麼的。也許以後的生意會好起來吧。老闆說,但願如此,此前已經走了好幾個歌手了,說在這裡沒錢賺,樂隊也是。現在留下來的,他們估計也在到處嚷嚷了,想走人了。
沉年低聲嘆了一口氣,就上臺了。短短的時間,他已經有了一些固定的聽眾。他們安靜地聽他唱歌——他的歌從來都是安靜的。舒緩的曲調,足以撫慰人心。唱完之後回到宿舍。開啟手機,發現有五個未接來電。都是錦夜的。
沉年給她打去電話,說,錦夜,你怎麼醒了?有什麼事嗎?
錦夜突然就輕聲哭起來。
沉年有些急了,他說,到底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錦夜抽泣了一下,終於說,沉年,你是什麼時候走的?她說,我好像睡了很久。後來一直覺得被子上壓了什麼東西,壓得我喘不過氣——她對沉年說到突然出現的夢。彷彿在黑暗中,她睜開眼,就重新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被父親追著跑。跑了很久。已經快要沒有力氣。但是父親還是一直在追。她說,那時候她好像只有六歲。因為偷吃了父親買來的蛋糕,甩父親摔了一巴掌就跑出來。後來,她就看到年幼的自己。一直在跑。跑啊跑。畫面一轉,父親已經死去了。她看到他肩上潰爛的傷口,流出無數的膿汁。一陣噁心。但是忍住沒吐。
夢的最後,什麼都消失了。她就醒來了。臉上還是潮溼的淚。
——那亦是她第一次提到父親。沉年聽她講到那些,最後,只能安慰她說,錦夜,你太累了。太累了就會胡思亂想。現在還早,你再多睡點吧。
錦夜哽咽了一下,想再說什麼,只是叫了一聲沉年,就沒有繼續了。
她只是說,沉年,我很想你。
沉年沉默著。後來,他說,我也是。
接下來的幾天,酒吧暫停營業。老闆給沉年介紹了幾個商演。寒假已經過去了一半,沉年想,要抓緊時間為下個學期的生活費,以及以後的學費賺錢了。於是,老闆介紹的每個演出,不管是否在很遠的地方,他都去了。此外,在空閒的晚上,就到一些比較小的酒吧當臨時歌手。這樣,每天下來,費用也不錯。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三天。有時候,晚上唱到很晚,接到第二天早上的演出通知,亦硬著頭皮前去參加。唱完之後,還要陪他們一起喝酒。常常喝到醉了才回來。倒頭就睡。這些天錦夜又在趕任務了。有時候沉年會給她發去簡訊,叫她不要太辛苦。錦夜過了很久才回過來,說,我沒事,不要擔心。最後,她總是會說,我很想你。
在第四天的下午,沉年再次去了一個飯店落成的慶功會。在會上,他就唱應景的流行歌曲。唱完之後又被人拉去喝酒。大家都很高興,沉年只好奉陪。後來,在眾人的勸酒聲中,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到後來,眼前漸漸起了大霧。那些人和物突然開始變得搖晃。接過老闆的工資,沉年就晃悠悠地想要回去。有人問他要不要緊。沉年大笑。他說,沒關係,這點酒還難不倒我——他已經醉了。
宿舍在很遠的地方。但是他不想回去。想去酒吧。他明白,晚上還要再唱一場。不然就會被扣工資。他想,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畢竟還有好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