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來的沉寂和隱忍,終於在這個時刻爆發了。沉年無法控制地掩面哭泣。他一個人跑到操場的角落大聲地哭。躲在那裡不讓任何人看到。他已經變得極度缺乏安全感。
然而生活依然在繼續。他的目標已經明確。是北方一所全國著名的理科大學。一旦立下目標,就要奮不顧身地將它實現。此後的日子裡,沉年推掉了一切班級活動。甚至一些知識競賽。除了在餐館堅持駐唱,剩下的全部的精力全都放在學習上。彷彿著了魔。時間過得飛快。很快便是夏天。那個暑假他決定出門。不管去哪裡,他只是想要出去。想要一場一個人的旅行。這間房子有太多陰影。時常令他覺得恐慌無措。後來,他決定去雲南的麗江。一次在翻看一本地理雜誌,看到了關於當地的介紹。有許多照片。清淺碧綠的水,本土居民燦爛的笑。沉年想,那或許是一個安靜的地方。並且可以簡單生活。
由於唱歌的專注和努力,以及客人的支援,老闆提升了他的工資。一個學期下來,扣除下個學期的學費和部分生活費,剩下的錢足夠他進行一次旅行。他給自己買了一隻二手的CD唱機。惟有音樂可以溫暖人心。
火車的行進有些漫長。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剛下車,便看到許多遊人。夏天,麗江非常熱鬧。沉年覺得有些失望。他一個人揹著揹包,走過一座又一座的石橋。有時候他會停下,看腳下緩慢流動的水。水中有一些紅色的鯉魚,遊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前面的轉角。晚上,和一群人住一個骯髒的地下室。裡面煙霧繚繞,各色人等談笑風生。他們打牌,大聲咒罵,說著不同的方言。大部分都是年輕人。文身,打耳釘,染頭髮。沉年只是遠離他們。在角落裡找了一個位置。悶熱的空間裡,身體出了一身汗。出去透氣,發現這裡的晚上也很熱鬧。挑起的大燈籠。遊客人聲鼎沸。白天太熱,很多人選擇乾脆晚上出來。有當地居民手裡執一根紅蠟燭,給他們當導遊。沉年在一座很小的橋上坐下,點燃一根菸。如同一個飽經風霜的男人那樣吸著。火紅的煙燃燒,一閃一閃好像遙遠的星辰。
第二天早上,他在一個小型的露天浴場洗澡。清涼的水立刻把身上的疲倦沖走。到處都是心滿意足的吶喊聲。呼笑聲一片。
這樣的生活週而復始。一週的旅途即將結束。沉年走的時候沒有太多留戀。亦沒有給自己照一張照片。臨走時,幫一對老年夫婦照了相。他們用生澀的普通話對這個少年說著感謝。沉年對他們擺擺手,轉身踏上了歸程。
回來之後迅速衝了涼水澡,他便躺在床上睡了很長時間。醒來後看到門口的信箱裡有兩封信。一封是蜀平的,另一封是穆夏的。開啟,看完。蜀平在信中寫到了自己的後悔之意。他說,沉年,原諒我之前所說的話。我有自己的原則,希望你可以明白。但你依然還是我的弟弟。我不會不管你。他在信中寫到這些,與他一貫的自傲判若兩人。他的語氣甚至變得有些卑微。沉年拿著信,他的淚水洶湧而出。在他的內心,亦是一樣,那天他給蜀平打電話。他們唯一的一次爭吵,此刻歷歷在目。沉年亦在心底後悔。可是話已出口,他已經親口說出,要與蜀平斷絕一切關係。
他把信慢慢撕碎,丟進垃圾筒。
第二封信是穆夏的。信有些短。是在沉年去旅行之後的第二天寄來的。這個暑假她一直在補習,並且準備參加數學競賽。像以前那樣,她寫信給他。內容大多是安慰他的話。叫他不要太過傷心。接著,信中也說了她自己的事。穆夏被她的母親強制拉去參加培訓。她也覺得,已經難以忍受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這個被男人傷害後的可憐女子,已經對生活失去了希望。而女兒穆夏,成為她手上唯一抓得住的砝碼。穆夏說,沉年,我突然發現衰老是如此可怕。你不知道,我的媽媽,她現在已經變得讓我差點認不出來了——而她的母親緊抓住她不放。絕對不會交給她的丈夫撫養。穆夏亦很難見到父親。有時候,他只是偷偷跑去看她。很少的次數。有一次被母親發現,回到家就大聲咒罵她的父親。穆夏非常反感。為了避免母親的嘮叨,她只好去參加補習和比賽。現在,她的父母已經分居了。現在是她的外婆來照顧她,和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整天哭得很厲害。穆夏說,我也很難過。媽媽說,爸爸在外面已經有了別的女人。她怕他們真的要離婚了。
沉年看著白紙上那一行行刺眼的黑色字跡。他的腦袋再次開始暈眩——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繼續沉重的睡眠。不願意醒來。
接下來的時間,他決定去音樂餐館駐唱。沉年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揹著吉他就到老闆那裡報到。老闆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