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爭論延續了幾百年,一直延續到了今天,延續到我們這一撥上山的文人中,同行中一位有名的女詩人忿忿不平地對我道:
“難道她這樣做不是為了釣魚城,為了合州百姓著想?難道非要她當南宋腐朽的小王朝的陪葬品,才稱得上是英雄?”
我笑道:“爭論由來已久,我們還是看看歷史上是怎麼回事吧。”
步入忠義祠,一切都記載得明明白白。
釣魚城之戰結束二百多年以後,明朝消滅了元朝,已到了弘治五年,也即公元1492年春天,在朝中當官的合州人王璽,回家鄉守孝期間,約了一位同鄉、時在貴州當官的陳揆,一起登山,同遊釣魚城。上得山來,他們感念釣魚城名將王堅、張珏的忠烈,絲毫不亞於在“安史之亂”中堅守睢陽城的唐代將領張巡、許遠之下,然而卻沒有給他們建祠留存後世。甚是遺憾!於是乎,王璽回朝,上奏孝宗皇帝,皇帝恩准,於弘治七年,也就是1494年,初建成王張祠。以後的二百六十多年間,王張祠幾經破敗,幾經修復,直到清王朝乾隆二十四年,又將其修整一新,請進了釣魚城之戰中有功的餘玠、王堅、張珏、冉璡、冉璞五個人的牌位。
有趣的事情來了。改名後的忠義祠完工不久,江蘇蘇州人陳大文當了合州知府,他執意在忠義祠內加進了王立、熊耳夫人甚至李德輝的牌位。當官的說了話,這三個人也就在忠義祠內被供奉了一百多年。陳大文回顧歷史,認為這三人,尤其是引人矚目的熊耳夫人宗氏,對合州百姓還是有功之臣。
到了清光緒年間的1892年,貴州遵義人華國英任合州知府,在募資興修忠義祠廊舍以後,又堅決地將這三個人移出了忠義祠。並且怒斥陳大文之舉為“不知何心!”申斥王立為叛臣、降人,根本不能享受後人的瞻仰祭祀。
為充分顯示自己的觀點,華國英還在廳堂楹柱上,正氣凜然撰寫下一副對聯:
持竿以釣中原,二三人盡瘁鞠躬,直拼得蒙哥一命;
把盞而澆故壘,十萬眾披肝瀝膽,竟不圖王立之心!
走出忠義祠來,同行的文人們對熊耳夫人的功過是非,又激烈地爭論起來,雙方各執一詞,已到面紅耳赤地步。哦,古人對於歷史,對於活躍於歷史舞臺上的人物種種不同的認識和評價,一直延展到了2000年的今天。看他們爭得那麼熱鬧的架勢,以後肯定還會爭論下去。
我佇立釣魚城山巔之上,極目遠眺,飽覽陽光下古城的雄奇和迷人的三江合流之秀色,只見浩浩煙海,萬井耕桑,哪裡還有當年慘烈的戰鬥之烽煙?
“山下江流山上城,閒來懷古不勝情。”
悠悠然滄桑歲月中,多少千古風流人物,多少如熊耳夫人般有爭議的人物,淹沒在釣魚城撲朔迷離的晨煙暮雨之中。
這彷彿就是歷史!
(2000年8月)
遭妒忌的劉基
浙江青田的第一個風景名勝是石門洞。
樹木蔥蘢、群峰環拱的石門洞,果然名不虛傳,無論是垂天飛瀑,還是清幽的洞宇,都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給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青田人對劉基(劉伯溫)的讚譽。這裡有劉伯溫的讀書處,有劉文成公祠堂,青雲梯右側的一塊巨石,則被傳說為劉基當年藏天書的地方。那裡還有形象逼真的鎖孔,說得活龍活現。劉基在石門洞讀書時,經常和這裡靈佑寺
的長老交往,兩人時常下棋喝茶,賦詩論文,探討時事,關係非同一般。甚至青雲梯邊的鶴溪中,還有劉基來石門洞讀書時經常系小船的地方。而最令遊人們興趣大增的,則是劉基常躲上去睡著讀書的國師床。說夏天睡在那裡真是涼爽舒服,說比現在的空調妙得多了。還說“女人睡,桃花開;男人睡,好運來;孩子睡,長智慧;老人睡,活百歲。”傳得這麼神乎其神,我也爬上去睡了一睡。這一睡卻睡出疑惑來,那國師床上,涼爽確實涼爽,光線卻並不好。睡在那裡讀書,眼睛肯定是很累的。
儘管如此,今天的石門洞人,今天的青田人,對劉基的崇敬,則是無疑的。
其實這也無可厚非,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曾提到過劉基,誇過劉伯溫啊!元代的大畫家王冕,《題劉基青田山房》,開頭兩句就是:青田劉處士,瀟灑好山房。連郭沫若的《題石門瀑布》,一共四句,也不忘寫到劉基:橫過石門渡,劉基尚有祠。建立了大明皇朝,坐穩了皇帝寶座的朱元璋,在劉基61歲告老還鄉時,也作了御詩道:先生此去歸何處?朝入青山暮泛湖。朱皇帝自己在京城裡坐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