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年(太平天國「天京事變」)之前的作品,那我們對這首預言詩,如何處置呢?
縱遲至科學大昌明的今日,天下事還是有許多不可解的。我的前輩老朋友李宗仁將軍曾告訴我說,當年他的參謀長葉琪將軍墜馬而死之後,他曾和白崇禧等葉琪的老友,去訪問一位可以招魂的巫婆,這巫婆在昏迷狀態中,竟然發出葉琪的聲音;並交代了葉琪生前的私事。
筆者的岳丈吳開先先生也是(且用他自己的話)「絕對相信人類是有靈魂的」;因為他也有過相同的經驗。以上所舉只是兩位名人的經驗。其實類似的例子在社會上是舉不勝舉的。
筆者幼年曾旁觀鄉人「扶乩」。一次竟被叫上乩壇和一位堂弟共同「扶」那綁著一枝筷子的紗籮,這筷子竟在下面的沙盤裡寫出許多字來。這些字加在一起,經長輩斷句,竟然是一首詩。我知道那詩不是我作的;我也知道那首詩不是我堂弟作的。堂弟連「總理遺囑」都不大看得懂,那能作出那首典雅的舊體詩來呢?——但是這首詩是誰作的呢?真是天大的疑問——我自己經驗中,數十年也無法解決的疑問。讀者們若批閱拙作至此,可能會設想筆者也是一位有神論者了。其實非也,我只是和我老師胡適之先生一樣,覺得「麻將裡頭有鬼」罷了。——有神云乎哉?
小頑童敵不過老頑固
天下事之不可思議者正多。但是人類卻是一種自作聰明的動物。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愚者一得,往往就要以一得之愚,強人從己,向別人搞「專政」。——人類自有文明以來,可說是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被專政之中。
古代和中古的西方、西亞、南亞和拉非落後地區的人類(包括我們自己的洪天王),可被他們自己製造出的「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各種上帝和偉大神祗專政專慘了。他們的聖人、哲士、先知、彌賽亞等等,知識貧乏到連一隻小螞蟻也製造不出;卻斗膽的發明了無數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偉大的上帝和神明,來向自己同胞或其它民族專政,一專便是千年以上,真是不可思議。
在這方面,我們的中華文化就比較輕鬆多了。糊塗的洪天王之外,我們向來沒有為上帝流過血。我們的文化傳統一直是鄙視「怪力亂神」的。但是說也奇怪,我們卻也被反對怪力亂神的先生們,專了兩千多年的政而不能自拔。
我們這項不談怪力亂神的專政制度一直專到清末咸豐年間,才出了個「一神論者」(monotheist)洪天王。他挺身而出,向這個無神和低階的「泛神論」(pantheism,poly…theism)挑戰。掉一句社會史學的專門名詞,那就是洪秀全這一干人是受了「西學東漸」的影響,以有神的西學傳統來向無神的東學傳統挑戰。洪楊一夥實在是我國曆史上,第二次社會轉型期中的第一批從事「轉型」的先驅。只是這批鄉下哥哥,草莽英雄,知識太低。他們不知道他們自己在「中國社會第二次大轉型運動」中的歷史作用,而做了個蚍蜉撼大樹的造反小頑童罷了。
再者在異文化挑戰下的社會轉型(也就是現代化或西化運動)原是漸進的,階段分明的。最早期的西化(也可說是異化)往往是最幼稚、汙染的成分最大,也是糟粕最多的。同時也是他那個對手方,百足之蟲,死而未僵的老傳統阻力最大的時候。——小頑童敵不過老頑固;小頑童就要遭殃了。——洪楊悲劇是有其歷史上的必然性的。
不要被賽先生、德先生牽著鼻子
但是洪頑童的必然失敗,並不保證他對手方那些垂死老朽的蒼髯永駐。他老人家還是要繼續他那由老而死的必然程式。——朋友,這也就叫做歷史的必然!君不見「曾妖」那個老傳統在西學挑戰之下,還是延續不下去的。時未逾一甲子(六十年),孔家店不是又被打得稀巴爛?迨紅衛兵來了。那千年無損的孔家三座老墳(孔丘、孔鯉、孔伋),不通統都被挖掉?!今夏餘偕老伴謁三孔(孔廟、孔府、孔陵),見其墓草青新,固知其土下無物也。
但是生而為人,就是命帶專政的。繼孔孟而來的,我們還不是被馬列專政、階級專政、民主專政又搞了數十年。當前的世界上的穆罕默德專政還不是方興未艾?德先生和賽先生聯合專政,不也是如日中天?!
朋友們相信嗎?賽先生、德先生也只是先生之一耳,胡適之先生有詩曰:「那個貓兒不叫春?那個先生不說話?」若論說話的本領,則德賽二先生就未必比孔孟、馬列、耶穆諸二先生更強呢!他們三組中馬列之外,都各有千年以上的專政史;賽德二先生才風光了幾年?
「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