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部分(1 / 4)

小說:晚清七十年 作者:童舟

首章已言之,長逾一百五十年的中國近代史,在社會發展的性質上,原是一部「轉型史」——從中古東方型的社會,轉入現代西方型的社會。這一轉型自鴉片戰爭開始,時至今日我們仍然徘徊於中古邊緣的「第三世界」。其工程之艱鉅,可想而知。但是那時的光緒爺要把這百年難變之「型」,而變之於指顧之間,其必然失敗,實無待多費筆墨。把這一現象「概念化」一下,我們可以說:「戊戌變法之失敗」是個歷史上的「必然」。

但是歷史上的「必然」,往往又為「偶然」所左右。因為失敗的時間、空間、全面或區域性、程式和方向、方式和影響在在都決定於「偶然」因素。這些「偶然」有時也就「必然」的成為下一階段歷史發展的「基因」(gene 或 cause)。

例如:「全部失敗」和「區域性失敗」二者都是「偶然」;但是二者不同的空間,對下一階段歷史的基因,就大不相同。

再如:失敗於「百日」和失敗於「十年」,也都是人為因素的「偶然」;但是這不同長短的時間,對於下一階段基因的發展,也就「必然」有決定性的影響。

研究戊戌變法,我們之所以要用兩篇篇幅來解剖康有為一人的緣故,便是左右這個歷史「必然」的最主要的「偶然」,便是康有為這個「人格」(personification)。把康有為換成康無為,則「戊戌變法」這段歷史失敗的過程,和它對下一階段所發生的基因作用,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通古今之變,識中西之長

在這段歷史之中,康氏所扮演的角色,應該是理論家、思想家和政治家。不幸康有為在這三方面,連最起碼的條件,亦不具備。因為生為現代中國的理論家和思想家,他的見識和學養實應兼跨古今兩代,和中西兩型。康氏對西學那一點點粗淺的認識,不但跨不過這兩條鴻溝,他強不知以為知,適足以為害。——毛澤東搞「大躍進」,餓死農民兩千五百萬,就是類似的強不知以為知,最慘痛的一件史例。

至於康有為的漢學,他的火候可還在梁漱溟、錢賓四之上。不幸的是他故步自封,走火入魔,犯了教條主義的大錯。康作詩說:「良史莫無兩司馬,傳經唯有一公羊。」兩千年舊史都趕不上兩司馬,可能是事實。傳經唯有一公羊,從今文家觀點出發,也沒人能制止他作如是說。百家爭鳴,原是盛事。他千不該萬不該,是不該真來搞個通經致用,以死硬的教條主義來排斥一切。他如果不搞教條主義,而能虛懷若谷的與以張之洞、翁同龢為首的開明派合作,則變法維新亦有其建設性,而不致走上後來頑固派獨大的局面。教條主義之為害中國,康有為是始作俑者。——這也是個歷史的「偶然」。

不能做理論家、思想家也就罷了,康有為至少可以做個民胞物與、襟懷豁達的政治家嘛!可惜康氏也沒有做政治家的秉賦。他生就是個驕傲不群、木訥乖僻,而又頑固急躁的知識分子。他十九歲結婚;我國千年舊俗,花燭之夕,親友們熱鬧一番,鬧鬧新房,也是常事。而他這個乖僻的新郎,卻不許鬧新房,弄得頗失親友之歡。那時有為篤信周禮,一切要按「禮」行事。所以在他祖父去世之日,他也在棺前結苫廬,轅絰白衣不去身,終年不食肉。他自記說:「時讀喪禮,因考三禮之學,造次皆守禮法古,嚴肅儼恪,一步不遠。」但是他自己也說,他這樣做「人鹹迂笑之」。可是他自誇「少年剛毅,執守大過多如此」。他我行我素,才不在乎別人如何批評呢!

記得清人筆記亦嘗記有某翁,因篤信「正心誠意」之說,他「昨夜與老妻敦倫一次」,也要在日記裡「正心誠意」地記錄下來。康有為正是這樣木訥乖僻之人。

這種少年康有為型態的知青。我們小中大學同窗好友之中,正不知有多少。人各有其不 同的個性與生活方式,本不應彼此相強。但是這種人就不能當「公關」、 搞「P.R.」,尤其是不能做政黨的黨魁了。

有為青年期,在一再「鄉試不售」的沮喪心情之下,也曾習禪打坐、誦佛道經典以自遣。有時竟弄到「哭笑無常」的程度。這也是根據他的夫子自道(自編年譜)。「哭笑無常」是初期精神病的現象。據心理醫師言,病人本身如知此現象為不正常而求醫,則其疾不致深入。如病人以此「佯狂」而自傲,那就可能變成「瘋子」。做瘋子仍可做大學者如章太炎。但是做「章瘋子」就不能做政治家了。

在我國明、清兩代舊俗,考生進學或中舉點進士,都要拜主考官為「房師」,以報答主考官對他才華和學問的賞識。可是康氏驕傲成性。他要孫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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