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綠營兵六十六萬人;中葉稍減。分佈地區以沿海各省(包括水師)及邊陲地區為重,內部較少;安徽最少,不足萬人。(見《清史稿?兵志》)
這一綠營制度,清初已遭疑忌,「三藩之亂」(一六七三~一六八一)以後,清室乃蓄意約束;綠營之中,將不專兵。省級指揮官,提督、總兵等皆受制於科甲出身的文職官員的總督和巡撫;而督撫之間又相互制衡。這就逐漸變成清代重文輕武,以文人將兵的傳統制度了。其後不但「綠營」如此,連「八旗」都統,亦更調頻繁,將不專兵。
清廷這種重文輕武的政策自然是有其嚴肅的政治目的。它要使像三藩禍首吳三桂那樣的武將專兵的漢族藩鎮,永不再見於大清帝國。——走筆至此,筆者不禁想起某次在臺北街頭搭計程車的趣事。在行車途中,那位青年司機正在收聽臺語「地下電臺」。餘亦傾耳細聽之,竟一句不懂。但是有三個字卻聽得極為清晰,那就是「吳三桂吳三桂吳三桂」,吳三桂三字何以如此重要?頗為不解。後來聽朋友相告,說我的哥大小友,民進黨籍的張旭成博士也曾說過,所有在臺灣的「大陸人」,都是吳三桂。聞之不禁大笑。——歷史的發展,真是日月如梭。時間和歷史自會解決其「歷史問題」。很快的這些目前小故事,就會變成歷史上的小掌故,供讀史者笑樂一番。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這也是個歷史的「必然」吧!思之忍俊不禁。
總之,清廷這一重文輕武的政策,走火入魔的結果,不但漢族再無藩鎮專兵,連那些原有高度尚武精神的滿蒙武夫,亦漸染漢習,以不文為可恥,而搖頭晃腦去做起詩來 ,致使一些像袁枚(一七一六~一七九八)那一流的無聊文人,去乘勢投機,攀援權貴。餘讀《隨園詩話》,有時就要出而哇之。
文人將兵既成制度,則大清帝國,尤其是漢族之中,便沒個真正的職業軍人作統帥或封疆大吏。以致鴉片戰爭一起,領軍去和「英夷」開打的不是職業軍人的「李廣」或「霍去病」,而是詩文做得頂刮刮的翰林學士林則徐。英法聯軍時,最初文武一把抓,獨當一面的葉名琛(一八〇七~一八五九),也是一位進士。最後弄成「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卻被英國人捉到印度去當俘虜。
其後八旗、綠營都腐爛了,不能再用;另組「湘軍」、「楚軍」、「淮軍」、「自強軍」、「定武軍」、「武衛軍」、「新建陸軍」幾乎所有的軍頭從曾、左、李、胡開始,到張之洞、胡燏棻、袁世凱,都是清一色的文人。其中曾、李、張且是翰林學士,文采風流。曾、張在中國近代文學史、思想史中,都有崇高的地位。縱是李鴻章也是位天才橫溢的文學作家。——筆者幼年曾能背誦李鴻章考秀才時的墨卷,文題曰:「天台仙子送劉阮還鄉賦」。那時才十幾歲的李鴻章,竟能改竄《西廂記》,寫天台仙子送男友還鄉「拜拜」時,叮嚀道:「野店風霜,何妨晏起;荒村雨露,慎忽遲眠。」(真是依依不捨,一派深情!)考他的那位府考官,顯然也是位多情人物,閱卷後,大為感動,乃批說:「大盜劫人,不傷事主天才也。」這一批,小小鴻章就做了「犯法可免打屁股」的秀才了。二十一歲「中舉」,二十四歲成「進士」。
頭戴紅頂花翎作戰的淮軍
這些能夠「將兵」的文人之中,「文采」最差的,那可能便是袁老四了。他是個「務實派」;至少不是「感情中人」。在他筆下,討一房姨太太,也叫做「置辦」——等於是買一件傢俱——沙發、搖椅、毛巾、夜壺一般。所以他對崔鶯鶯小姐那種脈脈的送別柔情,什麼「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風霜要起遲。鞍馬秋風裡,無人調護,〔甜心呀,儂要〕自去扶持」是不會發生太多生理反應的。筆端不帶感情,所以他就考不上「童子試」了。
但是袁世凱卻是這批文人中,弓馬嫻熟,真正打綁腿、扎皮帶,下得操場去,喊「立正、稍息、開步走」的實際的練兵官,和帶兵官。
本來清廷搞「重文輕武」的原意,就是吃定了這批經過「十年寒窗」磨折,手無縛雞之力;只會下圍棋,不能拿大刀;只會坐獨輪車,不會騎馬的「文人」,做事畏首畏尾;給你帶兵,你也不願(因為孔孟之學的大洗腦),更不敢(因銳氣已挫)去造反!
可是清廷這項設計到袁世凱時代,就是不才所說的要「轉型」了。——事實上,袁世凱的「小站練兵」,便是中國「陸軍軍制轉型」的開始。(注意:海軍轉型較陸軍要早二十年。筆者拙文談馬尾海校時,曾細述之。)
在此之前的「湘軍」、「淮軍」,打起內戰來,雖也戰功赫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