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緊了,我訂了4天后的機票,匆匆回了趟老家。這次是永別,我給老太太留了30萬。數十年養育之恩,就當今日一次付清。對我這種農村孩子來說,無論在城市有多少套房子,都不能算是“家”,真正的家始終都在這裡,它荒涼,卻給我溫暖,它偏僻,卻是我永遠不離不棄的世界中心。我媽的哮喘病更厲害了,非要送我,傴僂著身子走到村口,一路咳個不停,還喘著粗氣囑咐我:“你好好過,好好過啊。”我握握她冰涼粗糙的手,突然悲中從來,這短短的幾十年,我矮小的母親蹣跚著送過我多少次啊,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我的母親不識字,不會說感人的言辭,每次都是默默出村,站在那裡靜靜地看我去遠。年少時不懂事,嫌她煩,攆她走,有時甚至會大聲呵斥。直到老奸巨滑時才明白,原來淚水和誓言都不可靠,唯有這無言的相送才是世間最真摯的愛。
這次走得早,開了兩個小時天才矇矇亮。我心裡悶悶的,一路長吁短嘆。開近鏡高縣城,一輛停在路邊的桑塔納突然發動,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一直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面。我心中不安,想反正躲不過去,乾脆停下來看個明白。在路邊解了個手,斜眼仔細打量,車上有兩個男人,一個平頭,一箇中分,平頭的那個十分面熟,可就是想不起在那兒見過。桑塔納緩緩開近,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兩個傢伙似乎在聊天,誰都沒往我這看,我越發起疑,想一個大男人提著杆機槍站在路邊,誰都會瞥上兩眼,他們為什麼不看?那車已經到了眼前,我心中砰砰直跳,一個念頭電光石火般湧來:跑!還沒想得十分明白,那平頭漢突然轉過臉來,隔著車窗,輕蔑地、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滿身的汗都湧了出來,四周景物霎時全成了灰土色,看著那車漸漸去遠,我身子一軟,差點仆倒在地。艱難地挪回車裡,我抖著手點上一支菸,始終沒想起這廝是誰。最後把心一橫,想去他媽的,大不了一死,人過三十不為夭,這輩子該吃的吃了,該看的看了,死也夠本,何況還殺過人。呆呆地坐了半天,身上冷汗漸收,我想還是不能坐等,乾脆給訂票公司打電話,把機票改簽到明天,心想不管這平頭的王八蛋是誰,有本事今天抓我,過了今夜,任他法網如天,老子照樣滄海橫行。
開過鏡高縣城,曾小明來了個電話,問我醫院裡有沒有熟人,說他好像得那個了。我不耐煩,說到底是什麼呀,什麼叫那個?支支吾吾的。十幾年來我一直小心伺候,從不敢跟他高聲對語,這次算是破了天荒。曾廝大為詫異:“咦,你脾氣見漲啊,吃錯藥了吧?”我慢慢清醒,想算了,即便他不是法官,至少還是同學。定了定神,問他是淋病還是梅毒,這廝不停嘆氣:“一直覺得不對勁,這兩天越來越厲害,上網查了查,他媽的,好像是淋病。”我大為厭惡,正想推脫不理,忽然腦袋裡靈光一閃,先問他症狀明不明顯,曾廝吞吞吐吐地:“乍一看沒什麼,仔細看就,唉,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我有數了,說我認識個老醫生,省醫院的,退休後開了個診所,專治花柳病,像你這種身份,去醫院不太方便吧?怎麼掛號?怎麼就診?一群人圍著,敢嗎?他連連稱是,我說你等等,我問問他有沒有空。掛了電話直接撥通趙娜娜的手機,小賤人樂滋滋的:“周衛東把材料給我了,老魏,咱們這麼熟,我就不說‘謝’了,晚上請你吃飯吧。”自從上次下了個鉤,這小婊子三天兩頭纏著我,大有“不給案子我就生氣”的架勢,我心想仇沒報徹,不能翻臉,硬著頭皮給她找了個小案子。小賤人還以為我是好心,三番五次暗示,說反正老胡顧不上理她,乾脆還是跟我算了。大有合身相撲的意思。我說飯就不吃了,我手頭還有個案子,不知道你願不願接?她狂喜:“真的?什麼案子?”我隨口撒謊,說是個房地產開發糾紛,劉文良那裡轉過來的,標的不大,也就300多萬吧,代理費我談好了,按6%收。小賤人幾乎樂瘋了:“哎喲,哎喲,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笑起來:“什麼都不必說,有一事相求:你晚上再陪陪我那個姓曾的同學吧。”她一聲嬌斥:“哼,曾小明!煩死他了!”我沒心情跟她羅嗦,一刀戳在痛處:“怎麼著?不想陪?”她遲遲艾艾地:“那那我陪他幹什麼?”我說還能幹什麼,上床唄,睡覺唄,這對你還算問題啊?她不做聲,我直接下令,話說得極其野蠻:“你晚上8點給他電話,陪他兩天,記住,一定要陪得他滿意,實在不行就強姦他!”說完獰笑著掛上電話,想便宜小婊子了,滔天之仇,本當取其狗命,可惜時間太緊,只夠讓她癢兩天。順手拔回曾小明,先寬他的心:“我問劉大夫了,說多半不是淋病,肯定是你自己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