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溥儀一隻約裝有四兩酒的大茶杯,一再舉意乾杯。溥儀哪有這個酒量?細頸瓶怎能抗得住啤酒桶的猛撞?再三推辭。紅鬍子不樂意了,堅定不移地說,乾杯是對斯大林的友好表示,否則是不友好!溥儀捏著鼻子喝了幾口。他帶著的醫生黃子正趕緊給他注射強心劑。這也比被不明不白地私吞了強。他忿然地想。
溥儀每天都在細察矮墩墩的劉看守員。不料有一天,所長在院子裡對溥儀說:“你的信和田黃石的圖章,我全看到了。你從前在蘇聯送出去的那些東西,現在也在我們這裡。不過,對於人民來說,更有價值的是人,是經過改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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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裡的“皇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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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檔案、寫坦白材料、讀報、聽廣播、上課、談話,還有就是思考,在監房裡坐著或躺著,用足夠多的時間思考。不緊不慢的改造工作,使溥儀身邊的小家族起了變化。
溥儀的眼鏡腿掉了,他讓小瑞拿給過去的隨侍大李去修。大李手巧,會搗鼓各種小玩藝兒。小瑞回來了,磨磨嘰嘰地說大李沒工夫。在新年晚會上,犯人自編自演一些小節目。小秀、小固和大李上臺說“三人快板”,數落諷刺發生在犯人中間的笑話。溥儀邊聽邊笑。笑容很快變成了呆痴的表情。快板諷刺起在管理所裡偷偷唸咒求神的人。—股怒火在溥儀的胸中升起。這些人過去都受到我的恩寵,對我俯首貼耳,恭順有加,小秀和小固還都是親王的後代,他們怎麼竟然諷刺起我來了呢?再往下聽,他們又開始諷刺一種人。這種人進了監獄,明白了許多道理,政府拿他當人看,“但他仍要給別人當奴才”,“百依百順地伺候別人”,結果不能幫助別人改造,反而“幫助別人維持主子架子,對抗改造”。這明明是在指惇親王的後人小瑞。溥儀不禁暗憐起小瑞來,同時也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開過晚會後,大李、小秀和小固在院子裡不露面了。小瑞也很少出來,溥儀的髒衣服集了一堆,小瑞也沒拿去洗。
這天輪到溥儀值日,蹲在伙房的欄杆邊上接飯菜,由小瑞傳遞。臨了,小瑞悄消塞給溥儀一張疊成小塊的紙條。溥儀不動聲色。飯後,他裝作上廁所,坐在屋角矮牆後的馬桶上,偷偷開啟紙條:
“我們都是有罪的,一切應該向政府坦白。我從前幫您藏在箱底的東西,您坦白了沒有?自己主動交待,政府一定寬大處理。”
彷彿一記冷棍當頂砸下,胸中來不及升起怒火,一股寒氣便當頂壓向全身。他們都變了。他們開始認真地學習,開始向所方講出過去的一切。溥儀靠著牆根孤零零地想。眾叛親離。他們會揭發我。共產黨真厲害。“主動交待,可以寬大處理”。冥暗中這句話像一盞桔色小燈,照著似有似無的小路。溥儀伸出手要抓住這盞小燈。他一把抓住了組長老王的手:“我有件事要向政府坦白。”
溥儀交出了468件幻爍著珠光寶氣的首飾。回到監房,他受到了表揚:“老溥是個聰明人,一點不笨。他爭取了主動。其實,政府掌握著我們的材料,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在蘇聯的時候,他們還悄悄地稱我“上面”,回國後稱我“先生”。現在,他們心安理得地對我稱起“老溥”來了。“老溥”,哼,聽上去扎耳、滑稽,但總比“八雜市”強多了。有人在背後管我叫“八雜市”,把我比成哈爾濱買賣破爛的地方。
溥儀被舊臣和僕從推擁著,開始反省坦白自己的罪行,揭露日本戰犯的罪行。
他學會了縫洗被子、糊紙盒。
1935年4月,溥儀以“滿洲國”皇帝的身分訪問日本。橫濱港上空有百架飛機編隊歡迎。裕仁親到東京車站迎接。由裕仁陪同檢閱軍隊。參拜“明治神宮”。慰問在侵華戰場捱了打的傷兵。溥儀暈呼了,在與裕仁天皇母親作別時,眼中含滿了無恥的淚水。
回長春後,他把擔任偽滿高階官員的日本人和中國人統統召集起來,信誓旦旦地在厥詞:
“為了滿日親善,我確信:如果日本人有不利於滿洲國者,就是不忠於日本天皇陛下,如果滿洲人有不利於日本者,就是不忠於滿洲皇帝;如果有不忠於滿洲皇帝的,就是不忠於日本天皇,有不忠於日本天皇的,就是不忠於滿洲國皇帝”
如果說1932年簽定《日滿議定書》是迫於壓力,這時候卻已經心甘情願地做傀儡了。日本人在東北進行屠殺、掠奪、販毒、細菌武器的研製和使用、陰謀全面侵華戰爭這一切罪行,都與溥儀集團這個幫兇有著密切的聯絡。檢察人員根據殘餘的偽滿檔案材料統計,由偽滿軍隊直接殺害的抗日軍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