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默然,只見李校尉將刀倒了過來,用刀尖對著自己心口,一寸一寸地向下按。他的牙關咬得“咯咯”直響,讓所有人都震在原地。
李校尉吐出一口血,咬著牙道:“死並不可怕諸兄弟,勿要汙了手上的戰刀!”噗地一聲帶血的刀尖從背上冒出來,他倒在了血泊中。
又是一陣沉默,陳團練安撫眾人道:“說不定援軍明日後日就到了,咱們吃掉一些人,卻能守住城池讓更多的人活下去,有什麼不對來,嚐嚐,只要想著是羊肉豬肉,沒啥不能吃的。鵬校尉,你切得不錯,和平常咱們吃的肉食沒啥區別。”
兩個將領端著木盆走下去,在每個人面前讓他們吃。有個將領剛放進嘴裡,突然就“哇”地一聲埋頭嘔吐出來。
就在這裡,一個軍士小跑著奔了上來,單膝跪倒道:“郎中叫小的來稟報,張將軍醒了!雖然很虛弱,但已可慢慢地說幾個字的話。”
眾將頓時面面相覷,一人道:“不如將他”
陳團練忙道:“先好生照料將軍。”那人冷冷道:“團練,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陳團練回顧四周,許多將領都低著頭回避他的目光。陳團練沉吟許久才說道:“照料好將軍,他需要休養,不要讓人去打攪他。”
部將道:“卑職明白。”
陳團練繼續安撫眾將道:“大敵當前,諸位應以大局為重,各司其職做好防務,能守一天是一天,多殺蠻夷報仇便是。”
眾人抱拳道:“末將等遵命。”
待大夥散去之後,先前勸說陳團練的部將又進言道:“恐生兵變,團練須早做準備。”
陳團練皺眉道:“維今之計該當如何?”
部將道:“以活人為軍糧,會遭眾多將士抗拒,無法施行與其坐等兵變內鬥,團練不如當機立斷,率全軍開城門決一死戰!現今已處死地,大家定願聽從團練號令,欣然赴|死。”
陳團練的眉頭一直沒展開,說道:“出城是白白送死,實在沒啥意思。”
部將道:“別無辦法了。”
“晉時有漢將禦敵以城中人口為食,譽為忠義,我要做的一切,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陳團練道。
部將勸道:“就怕有的將領想不通道理,不解團練心思,生出二心。到時如我軍內亂,不是要淪為吐谷渾人案板上的魚肉?”
不出薛崇訓所料,他的廊州之行毫無結果,讓程千里分兵救張五郎基本不太可能。南線正是緊要關頭,冬季來臨,吐蕃軍後勤跟不上敗績就在眼前,程千里正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勝利的到來。
但張五郎恐怕很難活著見到戰爭的勝利其實薛崇訓心裡,把張五郎的性命看得比整場戰役的勝負都重要,他實在沒達到大公無私的境界。
雪在下,隴右的冬天好像很漫長。薛崇訓回到鄯州後,左思右想,又想到了他不久前才招募成立的一支兩千餘人的新兵。戰爭時期,刺史徵兵是合法的但這股人前不久還是農夫和工匠,訓練時間也太短,薛崇訓對他們的戰鬥力實在不抱任何希望,而且人數也少。
就算只有這麼點人,裝備和給養也是個大問題,州府上下本來就只能勉強維持運作,突然要裝備一支兩千人的隊伍,還要糧草給養,真是困難重重。
幸虧薛崇訓在中央有人脈,於是可以有恃無恐,便以朝廷的名義在商路關卡上以“關稅”的名目新增商稅,又以備戰保護州郡的名目向地方加派軍費,這才短時間內籌到了一些錢糧。
天氣寒冷,第一批軍用衣服才剛剛發下去,盔甲卻是奇缺,只有部分將領才有。同時長兵器、戰馬短缺,大部分人的裝備只有一把橫刀,會射箭的人也不多。
這樣一股人馬能打仗?薛崇訓在馬車上嘆了一口氣,他正帶著飛虎團去城北校場巡視。
跟著他的飛虎團將士卻是精銳,全騎兵部隊、全鐵甲武裝,裝備精良,人員也是以前精挑細選的精壯勇猛漢子,最重要的是,九成以上河東人,不能不算是薛崇訓手裡的一張王牌,可惜就是人太少。
靠近校場時,雪地裡來了十幾騎,都是新軍的將領。旅帥以上的將領都是飛虎團抽調過去的:一則有經驗,二則能保證這股人馬成為薛崇訓的嫡系武裝,不然費勁弄出一股人馬來給他人做嫁衣裳麼?
有幾個旅帥在飛虎團本來只是普通兵卒,到新軍裡竟然成了統帥百人的旅帥百夫長。但並沒有什麼不妥,因為新軍上下都是一群農夫工匠,老兵過去做將帥有什麼不夠格的?何況飛虎團本來就是一支從中樞政變中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