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得一個校尉提醒陳團練道:“將軍下了命令,要咱們全力周全城中百姓的性命,萬一遭屠城了,您怎麼對將軍交待?”
另一個將領用嘲弄的口氣道:“盡說些屁話,咱們出城去幹,把人都打完了,大夥一起上路,還交待個卵|蛋?”
陳團練一肚子憋氣,罵道:“他|祖宗|十八代的!老子們什麼時候在吐谷渾野猴子前面軟過?要不是沒糧,來一百萬人老子都不怕!”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不就是打糧食麼?現在有啥辦法!上邊也不知道在幹啥,都圍城兩個多月了,連根雞毛都沒見著,就把咱們丟這兒不管?”
陳團練坐在上首,一臉黑氣道:“三娃說得對,人都死了還交待什麼?可我就是忍不下這口閒氣,一想到那些猴子踩在咱們的屍體上趾高氣揚的模樣,好像他|娘|的很能似的,老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有嘛法子?”眾人一聽這句話,都說不出話來了。
譙樓裡有二十多個人,一時竟然鴉雀無聲死寂一般。良久之後,陳團練陰著臉問道:“你們吃過人肉麼?”
眾將聽罷面面相覷,這時有個瘦子道:“說出來不怕你們多心,俺小時候就吃過。”
大夥的目光頓時轉向那瘦子,聽得他說道:“那時候天災沒吃的,漫山遍野都能看到餓殍,俺爹就把俺妹子和鄰家的哥兒石蛋換了,他們家吃俺妹,俺家吃那叫石蛋的哥兒”瘦子抹了一把臉,眼淚兮兮的,“那時候他給俺做過一把彈弓俺怎麼是能吃得下口的,忘掉了。”
陳團練道:“城裡有幾萬人,反正城破了也會被殺,咱們吃掉一些,或許還能活一些。”
此言一出好多人都打了個冷|顫,譙樓裡再次變得死寂。
陳團練道:“人肉不是肉?去抓個人來煮了,老子就瞧瞧究竟能不能吃。”他那張黑氣沉沉的臉竟然露出了一絲瘋狂的興|奮,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
“你去,帶親兵去抓個人來。”
被指到的將領無奈,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領命。這時一個將領說道:“慢!你去抓人,切勿大張旗鼓,更不要洩露風聲,萬一引起百姓恐慌,亂將起來如何收拾?”
陳團練讚許道:“此言甚是,事情做乾淨點。”
那校尉領了命,走下城去,到城門附近的軍營裡叫了四個正在輪換休息的兵卒一塊去辦事。
校尉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名字裡有個鵬字,身邊的將士不叫他的姓,都愛叫他鵬校尉:“咱們去辦啥差事?”
鵬校尉難以啟齒,只好板著臉道:“兔崽子是不是吃得太飽了話多?叫你們做啥就做啥,廢話少說!”
軍士們只得住嘴,默默跟著校尉在雪地裡走,他們縮著脖子,偶爾能聽到牙關“咯咯”的聲音,肚子一餓好像就不經凍。鐵鞋踩在雪地裡“嘎吱嘎吱”的聲音,聽在鵬校尉的耳裡就像他的心情一樣沉重。
他帶著軍士在大街小巷中隨處亂走,走了好一陣都沒選好目標。這種事兒已經在挑戰鵬校尉的是非觀了,所以他顯得額外遲疑。
大夥本來就沒什麼力氣,又走了許久都氣|喘|吁吁的,一個個耷拉著腦子有氣無力的樣子。
鵬校尉總算停了下來,指著街邊的一扇門道:“敲開。”一個軍士便依言上去打門,過得一會,門還真就開了。
因為敲門的人穿著唐軍衣甲,百姓好像很信任他們。張五郎執掌大局時,嚴禁將士擅自擾民,沒有軍令隨便進入民宅的要殺頭,這些日子以來軍紀嚴明秋毫無犯,已經獲得了鄯城百姓的認可。
開門的是個老婦,她見四五個漢子沒精打采被凍得嘴皮子發烏,好心地招呼道:“真是造孽的後生,快進來,裡面燒著火。”
鵬校尉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軍士們見屋子中央果然有炭火,急忙蹲過去伸手烤火。那老婦拿了塊布過來熱心地掃他們背上的雪花。
這時從後邊出來了個腦袋上包著塊布的老頭子,黑著一張臉卻說道:“他|娘,去把鍋裡的糊糊舀出來招待客人。”
婦人怔了怔,站在那兒沒動。校尉將眼前的事情看在眼裡,自然明白:百姓也沒吃的了。
“還不快去!”老頭喝了一聲,“咱們的兒郎餓著肚子殺敵流血,圖個啥?”
過得一會,那老婦便用木盤子端著五碗黑糊糊的東西出來了,分成了五份,每個碗裡連半碗都不到,也不知煮的是啥東西,但也足夠讓軍士們口水直流的,這時候,只要能下嚥的東西他們見了都饞嘴。
鵬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