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伕立刻拍著胸膛道:“年輕人,給你說個典故,當年趙王問,廉頗老也,尚能飯否?這不是瞧不起人麼,人不可貌相,船也不可貌相!別瞧老頭兒這身板瘦,結實著哩;也別瞧船破了點,穩當!老頭兒在黃河上討了一輩子生活,從來沒過大事。哈!江南那邊來的樓船就又大又好看,不是照樣在三門翻船?不信,老頭兒帶您去看看,早上才觸礁沉了一艘,死了人他們還在那哭。”
薛崇訓聽這老頭兒竟然說起了廉頗,頓時大笑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就衝你比我還黑,就坐你的船好了,如果沒出事兒,回來我再付你多一倍的價錢。”
老頭兒聽罷豎起大拇指:“這位郎君慷慨,漢子!聽口音,你們是京裡來的?”
薛崇訓拍了拍麻衣腰間的金魚袋:“放心,衙門裡我是戴烏紗的,不是壞人。”
“眼拙,認不得那東西,嗬嗬。”老頭笑道,“老頭人外面黑,曬的,心可是紅的。”
於是一行人便上了老船伕的船,從黃河上去三門看地形。這老船伕挺健談了,人也開朗,一邊嫻熟的駕著船順流而下,一邊還朗聲閒聊。
“您是衙門裡的人,老頭兒再給您講個陝郡的故事,也是當官兒的。那官姓李,國姓哩,人人都想呆京裡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可這李姓的官偏偏一門心思想到地方做實事。天子說成啊,你去陝郡吧。李姓的官兒就來咱們陝郡了,在這地方做什麼事兒才是千秋佳話?不用說,就是這有鬼門關之說的三門砥柱,李姓官拍著胸膛說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這河。”
老船伕用黑漆漆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繼續說道:“他就在三門山北側的岩石上開動手,準備鑿出一條新的航道,以取代舊航道。結果勞民傷財搞了一兩年,都是石頭怎麼挖?這可是黃河,不是弄個淺坑就了事的。現在新河擺在那裡,只有漲潮的時候才有水通船,平時根本用不上。”
薛崇訓想了想笑道:“我就是來治河的,我也把話撂這兒,就不信治不了這河。”
老船伕搖頭笑道:“只當您是開玩笑的,愚公移山那得費多少血汗。老頭兒替陝郡的老百姓求個情,兒郎們每年去上番(兵役的男人到京師或要塞駐防)都夠嗆,家裡還得老爹婦孺下地撐著,要再這麼一移山說句不好聽的,您回去鳳池誇,苦的是老百姓。”
薛崇訓道:“我不移山,我移人。這人不一定能勝天,但勝人還是可能的。哈哈,到時候河運大治,老船伕倒可以對兒孫們說說我坐過你的船。”
這時黃河上的水彷彿霎時之間就變得湍急起來,老船伕道:“快到了,老頭兒聞得到這水裡的腥味兒,這可都是運賦稅去京裡那些人的血啊!”
第二章 硯臺
“咦喲”一聲嘹亮的吆喝響起,拖長了聲音,然後許多人齊喊道:“嘿!”
薛崇訓乘坐著老船伕的小船剛一行過一座石山,便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因為船小,一行人只有五六人,還有十來個侍衛留在北面的岸邊等著。
船又行了一會,很快河面上的許多大船進入了視線。不僅有船,岸上的怪石崎嶇小路上還有無數的人跋涉,一條條纜繩連線在河裡的大船身上,那些人是縴夫,正在用人力拉船。
這段河水異常湍急,又是逆流而上,看得出來縴夫們拉得非常吃力。薛崇訓估摸了一下,每艘糧船都有上百個縴夫拉船。剛才在山口聽到的喊聲就是這些縴夫發出來的。每船的縴夫都有個帶頭的,那人先長聲“咦喲”地吆喝一聲,然後眾縴夫“嘿”地吶喊使勁,一起用力。
於是河岸上下真是熱鬧極了,中間隱隱的還有人嗷啕大哭,在嘩啦啦的水流中若隱若現。
薛崇訓乘坐的小船靠近了運糧大船,因他們來的沒幾個人,不像是匪患,船上的人也沒管他們。大船之間還有不少小船,上邊的人拿著長竿在搜尋什麼。
於是薛崇訓轉頭看向當頭的一條大船,甲板上有個戴璞頭的中年人正趴在船舷上一邊瞅著什麼一邊哭喊,“五郎!五郎啊,你聽到應一聲”
看樣子是有人在水裡沒救起來,周圍幾條小船正在到處搜尋。而後面那些小船在忙著打撈東西,好像是有船沉掉了。
就在這時,有個人喊道:“那邊,我好想看見有人冒頭了!”
船舷上的中年人忙止住哭聲,大喊道:“是五郎嗎?”其他人忙吆喝著下水去摸,小船上的又有人喊道:“水濁,全是泥沙,下去的人當心自家性命!放繩子!”
也沒人管薛崇訓等人,他們看著河面上的忙乎勁,駕著小船繼續向東走。這時薛崇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