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的第二進,這是羅筱才替他選中的。沒有用周馥當初所居的位置最佳的臥室,是有意讓下面明白楊撫臺不同於周撫臺,絕不會搞蕭規曹隨那一套。不過,楊士驤家眷來後,估計還得徵用內院。現在就讓它空著吧。
電燈是早已用上了,書案上的西式檯燈灑下一圈柔和而明亮的光。楊士驤隨手翻著一冊《古文觀止》,這是他最喜歡用來消遣的文集,總是讀而不厭,每晚都會讀上一兩篇。但今晚他卻看不進去。
濟南位於南北交通之要道,他往來南北不記得經過幾次了。濟南的名勝差不多都遊玩過。但這次以主人身份來,卻發現了好多的變化。首先是西郊出現了連片的廠房,高聳的煙囪冒著黑煙。表明那些廠房已經開工了。今日午間入城,從八臺大轎中窺望街景,卻給他陌生的感覺。好多路段正在翻修,讓他不得不繞路而行。他注意到城中蓋了不少西式的樓房,一改過去的土氣,竟然有租界的感覺了。
巡撫衙門外觀沒有什麼特別,但裡面還是有一些令楊士驤感到驚奇的東西。電燈是一件。簡直是讀書人的最愛。其次就是自來水,巡撫衙門已經接上了自來水,這令他大為驚奇。保定的直隸總督府都沒有這種至為方便的西洋玩意兒,更不要說他的按察使衙門了。皇宮裡有沒有他不知道。只曉得太后皇上一直是吃玉泉山的水,若論方便,怎麼也比不上自來水吧?當時他看到一個衙役在前院的水管接水時問了一句,回答是管子是買自德國,但水塔都是自己建的。有了電,自來水就不難了。為何擰開龍頭便能嘩嘩流出乾淨的水,他也搞不清楚。只是沒想到印象中土哄哄的濟南城裡,竟然有了如此新奇的玩意兒。不,那不是玩意兒,是至為實用方便的東西。
席間聊到了城市的變化,濟南知府丁謂濟說,今年打算將濟南主要的幾條大街翻新,鋪上洋灰,一部分路段還要安裝電燈和栽種法國梧桐。
城市外觀的變化尚在其次。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與他同桌飲宴的幾位高官,確確實實讓他感到一種陌生的氣息。無論是在江西還是在京師,官場眾人飲宴時的氣氛都差不多,說官場動態軼聞,談風月,級別相當的官員間都有約定俗成的話題。但這幾位官員竟然讓他感到了另類,除了寒暄一些皇室、同年這類無傷大雅的話題,不自覺間,竟然都是講著經濟與建設,連一向不管銀錢的皋司都對好多資料信手拈來,彷彿他不是管著司法刑律,而是撫臺、布政使一般。更令楊士驤驚異的是,從這幾位高官身上,看到了濃厚的商賈氣息。他們竟然起勁議論上海交易所股票的升降。這是他們應當關心的事嗎?還有就是配飾,也讓他趕到另類,比如表,京師的官員們要麼不戴西洋表,要麼就是佩一塊懷錶。但白瑞庭和丁謂濟戴著的卻是手錶。還有西洋菸卷,席間一半的官員都抽西洋菸卷,煙盒就放在桌上,並非進口,而是山東土產,煙盒上印的“泉城”字樣說明菸捲就產自濟南。楊士驤隱約記得京師也有這種菸捲。
山東確實發生了劇烈的變化。這是無疑的了。但這種變化是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究竟變化了些什麼東西?
不需要明說,楊士驤清楚袁世凱希望自己掌控山東,打壓控制那位讓袁世凱吃過大虧的年輕武將。自己是一省之首。掌控全省是題中應有之意,不為袁慰庭,便是為自己,也不能容忍大權旁落。權力的核心是什麼?一為人事之任免,二為錢財之控制。其餘都是枝葉了。只要抓住這兩條?楊士驤根本不信龍謙能左右山東政局。
拿定主意後,楊士驤很快便進入角色了,第一件事便是聽山東省的財政收支。於是。布政使白瑞庭和藩臺便來到了巡撫大人的簽押房。
財政收支是藩臺的事。山東藩臺姓董,單名林,表字朝曦。也不帶賬冊,一五一十地向巡撫大人彙報了財政收支情況,去年的數字,今年的數字。收入方面,正項多少,雜項多少,支出方面,遞解京師的款項,省裡的常規開支,如數家珍。隨口便來。
楊士驤凝神細聽,他在京師打探的有關山東財政的數字倒是不離譜,董林預計今年各項收入將達到2300萬兩之多。但開支卻高達2750萬兩。其中遞解戶部的數字是350萬兩,比去年整整多了100萬!
朝廷目前要支付兩場戰爭敗北的賠款,甲午戰爭是2。5個億,庚子國難又是三個億。連本帶利,每年要賠列強近三千萬兩。這些賠款當然要各省分攤,雖然賠款是主要是以關稅抵押的方式支付的。但朝廷少了關稅,自然要增加其他的收入,不過是玩了轉移支付的把戲。計算下來,經濟不算發達的山東一省就承擔了十分之一,這似乎有些重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