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斯朵夫即使不想向她有所聲辯,——(對於一個清教徒式的女孩子根本不能解
釋什麼),也想跟她談談。他很願意告訴她,他還是她的朋友,很重視她對他的敬意,
而他還有受這敬意的資格。可是洛莎躲著他,冷冷的一聲不出,明明是瞧不其他。
他對這個態度又傷心又氣憤,自以為不該受此輕蔑;但他的心緒終於給攪亂了,認
為自己錯了。而最嚴酷的責備乃是在想起薩皮納的時候對自己的責備。他苦悶的想道:
“天哪,怎麼會的呢?我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然而他抵擋不住衝擊他的巨浪。他想到人生是罪惡的,便閉上眼睛不去看它而只顧
活著。他多麼需要活,需要愛,需要幸福!他的愛情沒有一點可鄙的地方!他知道
愛阿達可能是他的不聰明,沒有見識,甚至也不十分快樂;可是這種愛絕對談不到卑鄙。
即使——(他竭力表示懷疑)——阿達在精神方面沒有多大價值,為什麼他對於阿達的
愛就會因此而減少它的純潔呢?愛是在愛的人的心裡,而非在被愛的人的心裡。凡是純
潔的人,強壯健全的人,一切都是純潔的。愛情使有些鳥顯出它們身上最美麗的顏色,
使誠實的心靈表現出最高尚的成分。因為一個人只願意給愛人看到自己最有價值的面目,
所以他所讚美的思想與行動,必須是跟愛情塑成的美妙的形象調和的那種。浸潤心靈的
青春的甘露,力與歡樂的神聖的光芒,都是美的,都是有益健康而使一個人心胸偉大的。
朋友們誤解他固然使他難過,但最嚴重的是他的母親也開始煩惱了。
這個忠厚的女人決不象伏奇爾一家把做人之道看得那麼窄。她親身經歷了多少真正
的痛苦,不會再想去自尋煩惱。她生來是個謙卑的人,只受到人生的磨折,沒享到人生
的快樂,更不希求快樂,隨遇而安,也不想去了解她的遭遇,絕對不敢批判或責難別人,
她自以為沒有這權利。要是旁人的思想跟她的不同,她就自認為愚蠢,不敢說人家錯誤;
她覺得硬要他人遵守自己在道德與信仰方面的死板的規則是可笑的。而且,她的道德與
信仰完全出之於本能:她只顧自己的純潔與虔敬,全不管別人的行為,這正是一般平民
容忍某些弱點的態度。這也是當年約翰?米希爾不滿意她的一點:在體面的與不體面的
兩等人中,她不大加以區別;在街上或菜市上,她不怕停下來跟街坊上人盡皆知而正經
婦女視若無睹的、那些可愛的女人談話。她覺得分別善惡,決定懲罰或寬恕,都是上帝
的事。她所要求人家的只有一點兒親切的同情;為了減輕彼此生活的重擔,這是必不可
少的。主要是在於心地好,其餘的都無關大體。
但自從她搬進了伏奇爾的屋子,大家開始來改造她的性格了。那時她已經萎靡不振,
無力抵抗,所以房東一家喜歡中傷別人的脾氣更容易把她控制。先是阿瑪利亞抓住了她;
在從早到晚一起做活,而只有阿瑪利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