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如何當真;只想著也許她真的對他有情,那末這次短時間的分離還可以增加她
的感情。
他奔到車站。不管怎麼樣,他總有些內疚。可是車子一動,什麼都忘了。他覺得心
中朝氣蓬勃。古城中的屋頂和鐘樓給朝陽染上了粉紅色,他欣然和它們作別,又用著出
門人那種無掛無慮的心思,對著一切留著的人說了聲再會,就把他們丟開了。
他逗留科隆與杜塞爾多夫的時期,從來沒想到薩皮納。從早到晚忙著預奏會,音樂
會,飯局,談話,他只注意著無數新鮮的事,演奏的成功使他非常得意,再沒功夫想起
過去的事。只有一次,離家以後的第五夜,他做了個惡夢突然驚醒過來,發覺自己在睡
夢中想著她,而他就是因為想到她而驚醒的,但他記不起是怎麼樣想到她的。他又是悲
痛又是騷動。那也不足為奇:晚上他在音樂會中表演,散會以後被人請去吃消夜,喝了
幾杯香檳。既然睡不著覺,他便起來了。老是有段音樂在腦中糾纏不清。他以為睡眠不
安是為了這個緣故,就把那段樂思寫了下來。寫完了再看一遍,他發見其中有股悲傷的
情調,不禁大為詫異。他寫的時候並不悲傷,至少他覺得如此。但他有幾回真的悲傷的
時候,倒只能寫出歡樂的音樂,教自己看了生氣。所以這時他也不去多想。內心的這種
出豈不意的表現,他雖然莫名片妙,已經習慣了。當下他又立刻睡熟,到下一天早上,
什麼都忘了。
他的旅行延長了三四天。那是他逞一時高興,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願意,就能立刻
回去;可是他並不急。直到上了歸途的車廂,他方才又想起了薩皮納。他沒有寫信給她,
並且那樣的滿不在乎,連上郵局問問有沒有他的信也懶得去。他對自己這種杳無音信的
態度暗暗的覺得痛快,因為知道那邊有人等他,有人愛他有人愛他?她還從來沒向
他這麼說過,他也從來沒向她說過。沒有問題,兩人都知道這一點,用不著說的。可是
還有什麼比聽到對方的心願更可寶貴的呢?為什麼他們遲遲不說呢?每次他們正要傾吐
的時候,老是有樁偶然的事,不如意的事,把他們岔開了。為什麼呢?為什麼呢?他們
浪費了多少時間!他急不及待的想從那張心愛的嘴裡聽到那幾句心愛的話。他也急
不及待的想把那些話說給她聽。在空無一人的車廂裡,他高聲說了好幾遍。離家越近,
他心越急,竟變成一種悲愴的苦悶了快點兒到吧!快點兒到吧!噢!一小時之內他
可以看到她了!
他回到家裡正是早上六點半。一個人都沒起來。薩皮納的窗子關著。他提著腳尖走
過院子,不讓她聽見。他想到教她出豈不意的驚奇一下,不由得笑了。他奔上樓去,母
親還睡著。他毫無聲息的洗了臉;肚子餓得很,到食櫥裡去找東西又怕驚醒母親。他聽
見院子裡有腳步聲,便悄悄的開啟窗子,看見照例最先期床的洛莎在那裡掃地。他輕輕
的叫她。她一看見就做了個又驚又喜的動作,接著可又一本正經的沉下了臉。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