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這種情形被那般真誠的信徒覺察了,豈不要為了自己的理想受到褻瀆而感到痛苦嗎?
滿心喜悅的萊沃那,此刻正在陳說世界的美與和諧,那是他在神光照耀的雲端裡望
出來的:底下,一切都是黑暗,欺枉,痛苦;上面,一切變得清楚,光明,整齊;世界
有如一座時鐘,什麼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克利斯朵夫只是漫不經意的聽著,心裡想:“他究竟是真有信仰呢,還是自以為有
信仰?〃可是他自己的信仰,需要信仰的熱烈的意念,並沒因之動搖。那決不是象萊沃那
這樣一個傻瓜的庸俗的心靈,貧弱的論證,所能損害的
城裡已經黑了。他們坐的凳子已經埋在陰影裡;天上的星亮了,一層白霧從河上飄
起。蟋蟀在墓園的樹底下亂叫。聖?馬丁寺的大鐘開始奏鳴:先是一個最高的音,孤零
零的,象一頭哀鳴的鳥向天發問;接著響起第二個音,比前一個低三度,和高音的哀吟
合在一起;然後是最低的一個五度音,彷彿是對前兩個音的答覆。三個音融成一起。在
鐘樓底下,那竟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蜂房裡的合唱。空氣和人的心都為之顫動。克利斯朵
夫屏著氣,心裡想:音樂家的音樂,和這個千千萬萬的生靈一起叫吼的音樂的海洋相比,
真是多麼可憐;這是野獸,是音響的自由世界,決非由人類的聰明分門別類,貼好標籤,
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世界所能比擬。他在這起無邊無岸的音響中出神了
等到那氣勢雄偉的喁語靜默了,最後的顫動在空氣中消散完了,克利斯朵夫便驚醒
過來,駭然向四下裡瞧了瞧什麼都認不得了。在他周圍,在他心中,一切都變了。
上帝沒有了
失掉信仰和得到信仰一樣,往往只是一種天意,只是電光似的一閃。理智是絕對不
相干的;只要極小的一點兒什麼:一句話,一剎那的靜默,一下鐘聲,已經儘夠了。在
你散步,夢想,完全不預備有什麼事的時候,突然之間一切都崩潰了:周圍只剩下一片
廢墟。你孤獨了,不再有信仰了。
克利斯朵夫驚駭之下,弄不明白那是什麼原因,怎麼會發生的。那真象河水的春汛
一樣
萊沃那依舊在那裡喃喃不已,聲音比蟋蟀的鳴聲更單調。克利斯朵夫聽不見了。天
已經全黑。萊沃那不作聲了。克利斯朵夫待著不動使他非常奇怪,又擔心時間太晚,便
提議回去。克利斯朵夫只是不理。萊沃那去拉他的手臂,克利斯朵夫微微一跳,睜著失
神的眼睛瞪著萊沃那。
“克利斯朵夫,得回去啦,〃萊沃那說。
“見鬼去罷!〃克利斯朵夫氣沖沖的回答。
“哎唷,我的天!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你呢,克利斯朵夫?”萊沃那問話的神氣很害
怕,他給他嚇呆了。
克利斯朵夫定了定神。
“不錯,你說得對,〃他口氣溫和了些,〃我不知道說些什麼。見上帝去罷!見上帝
去罷!”
他獨自留下,心裡苦悶到極點。
“啊!天哪!天哪!〃他喊著,扭著手,熱情衝動的仰望著漆黑的天。〃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