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部分(1 / 4)

克利斯朵夫尋訪真正的群眾,相信人生的情緒和藝術的情緒都是真實的、能夠以新

鮮的心情來接受的群眾。他暗中受著大家所預告的新社會——平民——吸引。因為想起

了童年的事,想起了高脫弗烈特和一般微賤的人,啟示他深邃的生命的、或是和他一同

享受神聖的音樂的人,他便相信真正的朋友是在這方面。象多少天真的青年一樣,他想

著一些大眾藝術的計劃,什麼平民音樂會,平民戲院,內容他也不大說得清。他希望革

命可能讓藝術有個更新的機會,以為社會運動使他感到興趣的就只有這一點。其實他是

欺騙自己:象他那麼元氣充足的人,決不能不受當時最有活力的行動吸引。

他最瞧不上眼的是布林喬亞的理論家。這一類的樹所生的果實往往是乾癟的;所有

生命的精華都凍結了,變了空洞的觀念。克利斯朵夫對這些觀念是不加區別的。他無所

偏好,便是他自己的主張一朝凝結為一種學說之後,他也不再愛好。他存著瞧不起的心

理,既不理會那些擁護強權的理論家,也不理會奉承弱者的理論家。在無論什麼喜劇裡,

愛發議論的角色是最不討好的。觀眾不但更喜歡值得同情的人,甚至覺得串反派的角兒

也不象他那末可厭。在這一點上,克利斯朵夫跟群眾的心理完全相同,認為呶呶不休的

談論社會問題只能教人品膩。但他很好玩的打量著別人,打量著那些相信的人和願意相

信的人,受氣的和但求受氣的人,以劫掠為業的海賊,和生來給人剪毛的綿羊。對於象

胖子加奈一般有些可笑的老實人,他很寬容。他們的庸俗不至於使他感到象奧裡維那樣

的難堪。他對無論什麼角色都用一種親熱而含譏帶諷的心情看著,自以為跟他們所演的

戲毫不相干,並沒覺得他慢慢的已經參加進去。他自以為只是一個旁觀者,看著狂風吹

過。殊不知狂風已經吹到他的身上,把他帶著走了。

這出社會劇可以說戲中有戲。知識分子演的那一部分是穿插在喜劇中的喜劇,民眾

不愛看的。正戲乃是民眾演的。旁人既不容易看清情節,連民眾自己也不大明白。出乎

意外的變化在那個戲裡只有更多。

說白當然多於行動。不論是布林喬亞還是平民,所有的法國人都是盡多盡少的話吞

得下的,正如盡多盡少的麵包都吃得下。但大家吃的不是同樣的麵包。有為細巧的味覺

用的高階的語言,也有為塞飽餓鬼的肚子用的更富滋養的語言。即使字面相同,捏造的

方式卻不一樣;味道,香氣,意義,都各各不同。

奧裡維第一次參加一個民眾集會的時候,嚐到這一類的麵包,覺得毫無胃口;食物

梗在喉頭咽不下去。思想的平凡,措詞的單調和野蠻,空洞的濫調,幼稚的邏輯,抽象

的理論和亂七八糟的事實,好比做壞了的芥末醬,只能使奧思維作嘔。一方面是用字不

恰當,另一方面還沒有平民談吐中那點兒生動的趣味。那完全是一批報紙上的字彙,褪

色的服裝,從布林喬亞的修辭學舊貨店中撿得來的。說話的繁瑣尤迫使奧裡維駭怪。他

可忘了文字的簡潔不是天然的,而是修煉出來的,由上層階級琢磨出來的。大都市裡的

平民決不能單純,老是喜歡尋找纖巧而複雜的辭藻。奧裡維不懂這些浮誇的話對聽眾所

能發生的影響。在這方面,他完全不得其門而入。我們把別個種族的語言叫做外國語。

殊不知在同一個種族裡,語言的種類幾乎跟社會的階層一樣的多。唯有為人數有限的上

層階級,語言才是幾世紀的經驗的結晶;為其餘的人,它只代表他們自身的和他們的集

團的經驗。那些被優秀分子用舊了、摒棄了的字,彷彿是一所空屋子,從優秀分子遷出

以後,又搬進了新人物。你要願意認識主人,就得走進屋子。

克利斯朵夫便是這麼辦了。

他和工人們發生關係是由一個在國家鐵路上辦事的鄰居介紹的。那鄰居四十五歲,

個子矮小,未老先衰,頭髮都禿了,眼睛陷得很深,腮幫癟縮,彎彎的鼻子挺大,嘴巴

的長相顯得人很聰明,畸形的耳朵,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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