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生命,看了這
對比非常不快。外邊是熱情的巨潮在震撼法國,震撼人類。而在藝術中間,初看竟沒有
一點騷亂的痕跡。克利斯朵夫問奧裡維:
“你們為德萊弗斯事件鬧得天翻地覆;但經歷過這旋渦①的詩人在哪兒?有宗教情
緒的人,此刻心中正作著幾百年來最壯烈的鬥爭,教會的威權與良心的自由正在衝突。
哪見有個詩人反映這種悲痛的?勞工階級預備作戰;有些民族滅亡了,有些民族再生了,
亞美尼亞人遭受屠殺,亞洲在千年長夢中醒來,把歐洲的掌鑰人,莫斯科巨人推倒了;
土耳其象亞當般睜眼見了天日;空間被人類征服了;古老的土地在我們腳下裂開,把整
個民族吞下了所有二十年來的奇蹟,儘夠寫二十部史詩的材料,你們詩人的作品中,
可有這些大火的痕跡?現實的詩歌,難道就只有他們沒看見嗎?”
①德萊弗斯事件為一八九四至一九○六年間轟動法國的大獄。德萊弗斯少校被誣通敵叛國,卒獲平反。
“你耐性一點,朋友,〃奧裡維回答。〃別說話,你先聽著”
世界的車軸聲慢慢的隱沒了;行動的巨輪在街上震撼的聲音去遠了。靜寂的神妙的
歌聲清晰可辨了:
蜜蜂的聲音,菩提樹的香味
風用它黃金般的嘴唇吹著大地
柔和的雨聲挾著薔薇的幽香。
我們聽見詩人的刀斧在柱頭上雕出〃最樸素的事物的莊嚴的姿態〃;〃用他的黃金笛,
用他的紫檀簫〃表現嚴肅與歡樂的生活;又為〃一切陰影都是光明〃的心靈,唱出它們宗教
的喜悅與信仰的甘美還有那撫慰你,向你微笑的酣暢的痛苦,〃在它嚴峻的臉上,射
出一道他世界的光芒〃以及那〃睜著溫柔的大眼的,清明恬靜的死亡〃。
這交響曲是許多純粹的聲音合起來的。其中沒有一個可以跟高乃依與雨果的音響宏
大的小號相比;但它們的合奏更深刻,層次更復雜。那是現代歐羅巴最豐富的音樂。
克利斯朵夫不做聲了,奧裡維對他說:“現在你明白沒有?〃這時也輪到克利斯朵夫
向奧裡維做手勢,要他住嘴了。他雖然喜歡更陽性的音樂,但聽著心靈象森林象泉水般
的喁語,也欣然領受了。大眾儘管為了爭一日之短長而互相廝殺,詩人依舊在謳歌天地
的長春,和〃美的景物所給人的甜美的慈愛〃。人類在那裡〃驚呼悲號,在一塊貧瘠黑暗的
田裡打轉〃的時候,千千萬萬的生靈互相爭取一些血淋淋的自由的時候,泉水和森林卻輕
聲唱著:“自由!自由!聖哉!聖哉!”
詩人並沒自私自利的作著恬靜的好夢。他們胸中不少悲壯的呼聲,也不少驕傲的呼
聲,愛的呼聲,沉痛的呼聲。
這是如醉若狂的颶風,“挾著它暴厲的威力或是深邃的甘美〃;是騷亂的力,是興奮
若狂的史詩,唱出群眾的狂熱,唱著人與人間,喘息不已的勞動者間的戰鬥:
如金如墨的臉龐在黑影與濃霧中顯現,
肌肉緊張或收縮的背,
站在巨大的火焰與巨大的鐵砧前面(鍛鍊著未
來的城市。)
強烈而慘淡的光,照著〃冷靜的理智〃,同時也映出一些孤獨的心靈的悲壯的苦悶,
他們以痛快淋漓的心情磨著自己。這些理想主義者的許多特徵,在德國人看來倒更近於
德國式。但他們都愛好〃法國式的雋永的談吐〃,詩中充滿著希臘神話的氣息。法國的風
景與日常生活,在他們眼中都變了阿提卡海的景物。古代的靈魂似乎至今在二十世紀的
法國人身上活著,他們還想脫下現代的衣衫,顯出他們美麗的裸體。
所有這一類的詩歌都有種成熟了幾百年的文明的香味,那是在歐洲任何別的地方找
不到的。你只要聞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掉。它把世界各國的藝術家都吸引到法國來,
變成法國詩人,並且是十足地道的法國詩人;而崇拜法國古典藝術的信徒,也沒比盎格
魯?撒克遜人,佛蘭德人和希臘人更熱烈的了。
克利斯朵夫受著奧裡維的指引,讓法國詩神的精煉的美把他滲透了,雖然以他的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