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大學;即使
知道,她也不見得會比對宣道會更感興趣。她做著自己的工作,想著自己的念頭,沒有
意思借用別人的。克利斯朵夫為此讚了她幾句。
“這有什麼希奇呢?〃她說。〃我就跟大家一樣。難道您沒見過法國人嗎?”
“我在法國人中間混了一年了;除了玩兒以外,或者學著別人玩兒以外還能想到別
的事的,我連一個都沒見過。”
“不錯,〃西杜妮說。〃您只看到有錢的人。有錢的人是到處一樣的。其實您還什麼
都沒看見。”
“好罷,〃克利斯朵夫回答;〃那末讓我來從頭看起。”
他這才第一次見到法蘭西民族,見到那使人覺得不朽,跟他的土地合而為一,象土
地一樣眼看多少征服它的民族、多少一世之雄煙消雲散而它始終無恙的法國民族。
他慢慢的恢復健康,開始起床了。
他第一件操心的事是要償還西杜妮在他病中墊付的款子。既然還不能出門去找工作,
他便寫信給哀區脫,要求預支一筆錢。哀區脫逞著那種又冷淡又慷慨的古怪脾氣,過了
十五天才有迴音,——在這十五天之內,克利斯朵夫拚命的折磨自己,對西杜妮端來的
食物差不多動都不動,直要被逼不過,才吃一些牛奶跟麵包,而過後又責備自己,因為
那不是自己掙來的;然後他從哀區脫那兒接到了款子,並沒附什麼信;在克利斯朵夫害
病的幾個月裡,哀區脫從來不想來打聽一下他的病狀。他有種天賦,能夠幫了人家的忙
而教人家不喜歡他。因為他自己在幫忙的時候心裡就沒有什麼愛。
西杜妮每天下午跟晚上來一下。她替克利斯朵夫預備晚餐:毫無聲響的,很體貼的
招呼他的事;看到他衣服破爛,她便一聲不出的拿去補了。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增加了多
少親切的情分。克利斯朵夫嘮嘮叨叨的講到他年老的母親,把西杜妮聽得感動了;她設
身處地自比為孤苦伶仃的留在本鄉的魯意莎,對克利斯朵夫抱著慈母般的溫情。他跟她
說話的時候也努力想解解他天倫的渴望,那是一個病弱的人感覺得格外迫切的。和西杜
妮在一起,他覺得精神上特別能夠接近自己的母親。他有時向她吐露一部分藝術家的苦
悶。她很溫柔的為他抱怨,同時看他為了思想問題而悲哀不免認為多此一舉。這一點也
使他想其他的母親,覺得很快慰。
他想逗她說些知心話;但她不象他那樣肯隨便發表。他說笑似的問她將來要不要嫁
人。她照例用著聽天由命和看破一切的口氣回答說:“給人當差的根本談不到結婚:那
會把事情攪得太複雜的。並且要挑到恰當;而這又不是容易的事。男人都是壞蛋。看你
有錢,他們就來追求;把你的錢吃光了,就掉過頭去不理啦。這種榜樣太多了,我還想
去吃這個苦嗎?〃——她沒說出她已經有過一次毀婚的事:未婚夫因為她把所掙的錢統統
供給她的家屬,就把她丟了。——看見她在院子裡很親熱的和鄰居的孩子們玩,在樓梯
上碰見他們又很熱烈的擁抱他們,克利斯朵夫不由得想其他認識的一位太太,覺得西杜
妮既不傻,也不比別的女子醜,倘使處在那些太太們的地位,一定比她們高明得多。多
少的生命力被埋沒了,誰也不以為意。另一方面,地球上卻擠滿著那些行屍走肉,在太
陽底下僭佔了別人的位置和幸福!
克利斯朵夫絲毫不提防。他對她很親熱,太親熱了;他象大孩子一樣的惹人憐愛。
有些日子,西杜妮神氣很頹喪;他以為是她太辛苦的緣故。有一回正談著話,她推
說有件事要做,突然站起身來走了。又有一回,克利斯朵夫對她表示得比往常更親熱了
些,她便幾天沒有來;而再來的時候,她跟他的說話更拘束了。他尋思在什麼地方得罪
了她。他問她,她趕緊說沒有;但她繼續跟他疏遠。又過了幾天,她告訴他要走了:她
辭掉工作,離開這兒了。她說些冷冷的,不大自然的話,感謝他對地的好意,祝他和他
的母親身體康健,然後和他告別了。她走得這樣突兀,使他驚異到極點,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