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很少的水,根本不上廁所,辛荑說,可能都走汗腺了,大雞的器官構造和常人不同。夜深了,如果宿舍裡有人嫌吵鬧要睡覺,大雞就戴上巨大的飛行員模樣的耳機。我有一次早上被尿憋醒,天剛剛泛青,看到大雞還在電腦前,臉和天一樣靛青,除了手指在動,其他地方一動不動,彷彿殭屍剛剛開始復活或者在太陽出來之前慢慢死去。
少了《命令與征服》,妖刀在美國也加大了壓力,辛荑開始瘋狂準備英文考試。
辛荑說:“妖刀說的非常清晰,基本標準是這樣的,TOEFL,630,GMAT,750,GRE,2300以上。比基本標準高百分之十,將受到妖刀景仰,在外面鬼混,吃喝嫖賭抽,隨我便。比基本標準低百分之十,將受到妖刀鄙視,將放棄對我的培育,任由我自暴自棄,隨波逐流,睡小翠,睡小紅,隨我便。”
我說:“多好的姑娘啊,總結一下,第一,只要你不考出基本成績,你就可以隨便睡。第二,你不可能被妖刀景仰。那三個分數,上浮百分之十,比滿分都高了。你考完之後,那些資料,扔給我吧,我閒著沒事兒幹,又沒《命令與征服》玩,我也考試玩兒。”
我找到王大師兄,他坐在宿舍裡,背靠著牆,嗑著葵花瓜子,頭小肚大,前凸後平,彷彿一切兩半的巨大葫蘆。我當他是寶葫蘆、水晶球、王八殼,我要知道我的將來。從認識老流氓孔建國開始,我慢慢形成一個了習慣,三年五載,找個大我十歲以上神似異人的老頭老太太,卜問將來。不需要事實,不需要分析,只要最後的判斷,是東是西,是生是死。孔建國越來越不喜歡充當這個角色,他說,什麼腫瘤發生,什麼脫婦考試,不懂。管宿舍的吳大爺象喜歡雷鋒一樣喜歡古龍,認為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好小夥子,他對於我的判斷單一而固執,“學什麼醫,去寫兇殺色情,你行。”我老媽的老哥,就是我大舅,永遠喜歡設計我的人生。我大舅是黃埔五期的畢業生,上黃埔學校是他一輩子唯一做的牛屄事兒,所以他一輩子為此牛屄著。他家最大屋子最完整的一面牆上,沒擱電視,永遠掛著一張幅寬巨大的照片,上面密密麻麻或站或坐無數的老頭,比八十七神仙卷寬多了,比八十七多多了,至少有八百七十,頂上橫印“黃埔同學會xxxx年集體合影”,左右兩邊分別側題“貪生怕死請走別路”和“升官發財莫入此門”。我大舅說,這些人就是歷史,掛照片的釘子必須用進口的水泥膨脹釘子,牆必須是承重牆,否則牆體裂縫。以前的房子沒掛在承重牆,房子漏水,淹了樓下的木地板,還賠了錢。他還說,晚上關了燈,沒有月亮,這上面八百七十雙眼睛都在黑暗中發亮,他八十歲之後,每次起夜,都看得到,死了的發白光,活著的發藍光,快死的在白藍之間。我大舅的眼睛的確非常亮,腰非常直,坐在大沙發裡打八圈麻將,腰板還是挺挺的。從我長眼睛開始,他就逼我認,那八百七十個人中,哪個是他。開始的時候,的確難,每個腦袋就是黃豆那麼大,眉眼就是芝麻那麼大。現在,我連肚臍眼和雞眼和皮眼都認得出哪個是他,即使掛的是底片,我也找得到。我大舅說他是學炮兵的,成績非常好,人品也非常好,“那時候,國民黨是主流,學習好的都跟了國民黨。共產黨在基層做工作,成績差的,覺得和我們拼不過的,沒前途,就跟了共產黨。”這個說法好像不是假的。我在他家和一個退休的共產黨將軍喝酒,那個將軍應該不是假的,接送他的都是掛軍牌的賓士。他一直叫我大舅師兄,一直說我大舅腦子好使,會算數,什麼樣的炮、敵人方位如何,立刻就算出來炮口如何擺,然後其他人就跟在後面擺。將軍說,我大舅善於思考,他就不,也沒有那個腦子,過去宣傳甩手療法,他現在還堅持用呢,過去宣傳紅茶菌,他現在還喝呢,挺好的,活著。我大舅說,在做那個人生重大決定之前,他看天象,他重讀《資治通鑑》,他學習《資本論》和《論持久戰》。他思考之後或者說被我舅媽苦勸之後,解放前,決定不去臺灣,一九四九年在都江堰和青城山繳械投誠,得了光榮起義的證書,後來,這個證書丟了或者被五個小孩兒疊紙飛機了,反正搬了幾次家就找不到了。後來,文革了,沒有起義證書,地方組織不認可,人差點被打死,地方組織說:“如何證明你不是悍匪呢?如何證明你不是打到只剩三五個副官,一兩顆子彈,看到我們滿山紅旗,逃跑不成,自殺未遂,號稱投降呢?誰能證明你手上沒有沾滿人民的鮮血呢?我們到有足夠的證明,你的手上沾滿了人民的鮮血,你在岷江邊妄圖阻擋歷史的車輪,負隅頑抗,殺了我們多少革命戰士?”文革之後,我大舅和我舅媽吵架,實在沒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