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1 / 4)

事實上,關於把她放上溫暖的烤火箱,那只是他的一種幻想,他的家裡只有一個很小的爐子,並且多數時間都只是一堆冰冷的灰燼。他不得不脫光了她的衣服,把她放進被子裡,再用滾熱毛巾將她擦了一遍。她冷得說不出話,嘴唇發紫,臉色發青,只是一陣接一陣猛烈地咳嗽。他換了衣服,擠進被窩裡,抱著她,雙手在她全身用力摩擦。南方的房子裡沒有暖氣,被子潮溼冰冷,他和她一塊瑟瑟發抖,被子裡好半天才有了一點熱氣。她的咳嗽卻並未平息,他聽見她胸腔內有一臺風箱在鼓動,她的嗓子裡氣喘吁吁,似乎是透不過氣來。嗓子裡卡著一口痰,痰在喉嚨裡上上下下,聽起來像煮沸的水。

二妞,二妞!他仍是奮力摩擦她的身體,他忽然間很害怕她就這樣離開了,因而他一邊摩擦,一邊喊她的名字。她卻只是模模糊糊地應答,清清楚楚地咳嗽,一聲接一聲,每一聲從醞釀,在胸腔裡迴旋,到蹦出喉嚨,都是有條不紊,絲毫不亂。倘有哪一個環節亂了,她便會一陣亂七八糟地、且更為劇烈地咳嗽,似乎是在調整節奏,然後慢慢地找到規律,再重新開始那種秩序地咳嗽。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咳嗽。它能將他的心懸起來,吊得很高,再將他的心鞭打一陣,然後猛然將他放落。他心裡疼。他想替她咳嗽。他想起那次和她在烏篷船上喝酒,她伏在斷橋上,俏麗的身材憂傷地彎曲,兩條烏黑的辮子垂懸在橋欄外面,像一雙伸向河面乞討的手。

二妞,如果你沒有那一段經歷,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什麼什麼經歷?二妞心裡一緊。

我我說什麼了?謝東含含糊糊地反問了一句。

你說如果我沒有那一段經歷,是哪一段經歷?

改天,改天再跟你說這個。還冷嗎?感覺暖和了嗎?他抱緊她,嘆了一口氣。

她的喘息越來越急,越來越響,胸脯也起伏不斷,她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她不能確信謝東知道她上醫院的事,也許他只是不能接受她和西渡的那段感情。二妞沒有追問,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盤根問底,猛烈的咳嗽佔用了她的嗓子,她不得不全力以赴,對付這一次有史以來最為瘋狂的咳嗽。他的雙手在她的肌膚上摩得滾燙,她的身體還是處於麻木狀態。她的腦子開始昏昏沉沉,在算命的老奶奶家中出現的幻象,那些似花非花,似物非物,不斷閃現、明滅的東西,紛紛擁擠過來了。

關於“那一段經歷”,謝東是在一週後講出來的。

這時候,雪已經化了,天氣稍微暖和了一些,河裡的水也格外清冽。他和她躲在一隻沒有人的烏篷船裡。

二妞,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那段經歷。他是這麼說了第一句話。

為什麼?難道你今天才知道,我是有過感情經歷的嗎?二妞有點激動,烏篷船跟著她搖晃了一下。

不是,哦是,以前知道的不完整,而且,你也不夠坦誠。

什麼樣的完整?二妞問。

我不知道,你還到醫院打過孩子!

是誰告訴你的?

真有這樣的事?你為什麼要承認?你為什麼不否認?他低聲地喊了起來。

誰告訴你的?她心裡升起對吳玉嬸的怨怒。

鎮裡有人親眼看見你在住院。

二妞絕望地軟成一團。

愛情,在這個冬季,被寒冷覆蓋,誰也不知道,來年的春天,還會不會發芽。二妞到醫院打胎的事,早就像一股地下湧動的暗流,傳遍了有閒心和沒閒心的人的耳朵,這樣的一個女孩子,夜晚到某一處,和某一個男人發生一點事情,不必有一絲懷疑,對於一隻破鞋,更無須有任何的同情。因而鎮裡的人就把二妞夜裡“偷情”的事張揚開了。一傳十,十傳百,連二妞夜裡那驚詫的表情,也被她們描述得活靈活現。閒暇時嚼舌根,像嚼顆帶勁的檳榔一樣,口舌生津,還鍛鍊了腮部肌肉與口腔,鎮裡的人因此活得更健康,更有滋味。

在她們嚼夠了,把檳榔渣子吐到二妞面前時,二妞才知道,她已經成了鎮裡的婊子。

離年關越來越近,即將當老闆娘的興奮冷淡下來,原本是二妞生命中最重的東西,忽然變得沒有一點意義。她心底那股依賴,像一顆爬到了樹頂的青藤,再也無可攀附,正昂著頭,茫茫然在風中搖擺。此時,草木皆兵,她已無處說話,也無人說話,連吳玉嬸也不能讓她百分百地信任了。

不怎麼在店裡露面的吳玉嬸,在廚房與店堂裡往返,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這個冬天,吳玉嬸瘦了,面板裡的水分風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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