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生忽然驚醒了。孩子睜開眼就發現,那種在朦朧中捕捉到的無依無靠的感覺是真實的:媽媽不在了!
�“媽媽,媽媽!——”
�孩子在床上緊張地喊。
�沒有人回應,沒有那個象牛奶一樣香象糖果一樣甜的熟悉的聲音。
�“媽媽,媽媽——”孩子從床上跳下來,他沒有穿外衣,光著腳在地上跑。
他看了廚房,看了客廳,看了廁所,沒有媽媽,哪兒都沒有。
�“爸爸,爸爸!——”
�孩子又滿懷希望地進了書房。
�空床,空桌子,空椅子,一切都是空的。
�在他儲存不多的記憶中,還不曾有過這種事情,身邊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姥姥,也沒有小朋友。這空空的房子裡只有他一個人,他象一隻孤獨的猴子,被關進了鐵籠。
�這個四歲多的男孩子頓時被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恐懼裡。
�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哭,哭得無拘無束,哭得完全徹底。當他哭幹了眼淚,哭啞了嗓子之後,他沿著絕望走向了憤怒。
�他敲門,他拍門,他踢門,他知道門是連線外界的通道,只要走出去,他就可以擺脫封閉,擺脫可怕的孤獨,他就可以喊著叫著去找媽媽找爸爸。可是,反鎖著的大門對他的所有表現都毫不理睬,於是他擲茶杯,擲盤子,扔暖水瓶,他把滿腔的惱怒都拋向了那扇冷酷的大門
�乒乒乓乓的響聲剌激著他,燃燒著他,他變得亢奮起來。那是一種孩子氣的任性的亢奮,他就在那亢奮中雄赳赳地進了廚房。他一眼就看中了拖把,拖把有一個長長的鋁柄,與他平日耍弄過的棍棒頗為相似。他雙手抓緊了,向著灶臺奮力一揮,於是,那些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裝著醬油、醋、料酒、粉芡、花椒、八角、味精、砂糖之類的瓶瓶罐罐全都亂紛紛地滾落在地。
�還有炒菜的鐵鍋,那個黑黑圓圓的傢伙還穩穩地坐在煤氣灶上。
�“哎嗨!——”孩子發狠地大叫一聲,揮起拖把向鐵鍋打去。在這吶喊聲裡,孩子的怨怒得到了酣暢淋漓的渲瀉。
�“咣噹——”,鐵鍋掉在地上,摔破了。
�意猶未盡,孩子拽著拖把進了臥室。
�床頭櫃上的檯燈,大立櫃上的玻璃能打的,他都打爛了。
�後來,他又掃蕩到了客廳。
�從沙發開始,茶几、飲水器、音響、電視一路敲打過去,無一倖免。
孩子的情緒毫無節制,有些近乎狂亂了。
�這個四歲多的屬於陸潔和於潮白的男孩子,在他與生俱來的性格里,兼有著父親的狂放和母親的執拗。在這個特殊的時刻和特殊的境遇中,這種狂放和執拗便清楚無遺地表露出來。陸潔和於潮白釀就了這杯酒,註定了要由他們自己來品嚐。
�當精疲力盡的孩子敲打到電話機時,他慢慢地垂下了拖把。他盯著那架電話機,忽然想到,爸爸媽媽都是拿起話筒和外面的人說話的!——�孩子拿起話筒,不停地說著“喂喂”。耳機裡只有“嘟嘟”的訊號聲,並沒有什麼人回答。
連著這樣做了幾次,孩子終於失望,他用手使勁兒一拂,“啪”地一聲,電話機就跌摔了下來。
�孩子跟著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咧開嘴,乾乾地嚎叫。
�他覺得嗓子疼了,他覺得屁股涼了,可是,他仍然執拗地坐在地上嚎。無助的孩子在這自虐中,隱約地體味到了一種異樣的愉悅。
�大門就在這個時候開啟了,媽媽,還有爸爸,都走了進來。
�“佑生,你這是怎麼了!”
�陸潔蹲下來,將坐在地板上的兒子緊緊地抱進懷裡。
�“打你打你打你!——”孩子用小拳頭使勁兒擂著母親,他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母親的依戀和心中的餘悸。
�陸潔身子晃了晃,和兒子一起歪倒了。
�“哦,來來來,爸爸抱——”
�於潮白痛心疾首地跪下來,摟住了兒子。
�“打你打你打你!——”
�小拳頭雨點一般地打在於潮白的額上臉上下巴上脖子上胸脯上於潮白呢,任憑兒子怎麼擂,都紋絲不動。沒有人會知道,此刻在他的潛意識裡,正翻湧著一種類似贖罪的感覺。
�終於全都平靜了下來。
�夫妻倆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番他們的窩巢,這裡猶如剛剛遭了劫難,簡直是天地翻覆,滿目瘡痍。夫妻倆無言地對視了一下,然後就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