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皆如吾之條理,則天地亦且不能。是故寒能折膠,而不能折朝市之人;熱能伏金,而不能伏競奔之子。何也?富貴利達所以厚吾天生之五官,其勢然也。是故聖人順之,順之則安之矣。是故貪財者與之以祿,趨勢者與之以爵,強有力者與之以權,能者稱事而官,愞者夾持而使。有德者隆之虛位,但取具瞻,高才者處以重任,不問出入。各從所好,各騁所長,無一人之不中用。何其事之易也?雖欲飾詐以投其好,我自無好之可投;雖欲掩醜以著其美,我自無醜之可掩,何其說之難也?是非真能明明德於天下,而坐致天下太平者欽!是非真能不見一絲作為之跡,而自享心逸日休之效者欽!然則孔氏之學術亦妙矣,則雖謂孔子有學有術以教人亦可也。然則無學無術者,其茲孔子之學術欽!
公既深信而篤行之,則雖謂公自己之學術亦可也,但不必人人皆如公耳故。凡公之所為自善,所用自廣,所學自當。僕自敬公,不必僕之似公也,公自當愛僕,不必公之賢於僕也。
則公此行,人人有彈冠之慶矣;否則,同者少而異者多,賢者少而愚不肖者多,天下果何時而太平乎哉!
又答耿中丞
心之所欲為著,耳更不必聞於人之言,非不欲聞,自不聞也。若欲不聞,孰若不為。此兩者從公決之而已。且世間好事甚多,又安能一一盡為之耶?
且夫吾身之所繫於天下者大也。古之君子平居暇日,非但不能過人,亦且無以及人。一旦有大故,平居暇日表表焉欲以自見者,舉千億莫敢當前,獨此君子焉,稍出其緒餘者以整頓之,功成而眾不知,則其過於人也遠矣。譬之龍泉、太阿,非斬蚊斷犀,不輕試也。蓋小試則無味,小用則無餘,他日所就,皆可知矣。
阿世之語,市井之談耳,何足複道之哉!然渠之所以知公者,其責望亦自頗厚。渠以人之相知,貴於知心,苟四海之內有知我者,則一鍾子足矣,不在多也。以今觀公,實未足為渠之知己。夫渠欲與公相從於形骸之外,而公乃索之於形骸之內,嘵嘵焉欲以口舌辯說渠之是非,以為足以厚相知,而答責望於我者之深意,則大謬矣!
夫世人之是非,其不足為渠之輕重也審矣。且渠初未嘗以世人之是非為一己之是非也。
若以是非為是非,渠之行事,斷必不如此矣。此尤其至易明焉者也蓋渠之學主乎出世,故每每直行而無諱;今公之學既主於用世,則尤宜韜藏固閉而深居。跡相反而意相成,以此厚之,不亦可乎?因公言之,故爾及之。然是亦嘵嘵者,知其無益也。
與楊定見
此事大不可。世間是非紛然,人在是非場中,安能免也。於是非上加起買好遠怨等事,此亦細人常態,不足怪也。古人以真情與人,卒至自陷者,不知多少,祗有一笑為無事耳。
今彼講是非,而我又與之講是非,講之不已,至於爭辯。人之聽者,反不以其初之講是非者為可厭,而反厭彼爭辯是非者矣。此事昭然,但迷在其中而不覺耳。既惡人講是非矣,吾又自講是非。講之不已,至於爭,爭不已,至於失聲,失聲不已,至於為仇。失聲則損氣、多講則損身,為仇則失親,其不便宜甚矣。人生世間,一點便宜亦自不知求,豈得為智乎?
且我以信義與人交,已是不智矣,而又責人之背信背義,是不智上更加不智,愚上加愚,雖稍知愛身者不為,而我可為之乎?雖稍知便宜者必笑,而可坐令人笑我乎?此等去處,我素犯之,但能時時自反而克之,不肯讓便宜以與人也。千萬一笑,則當下安妥,精神復完,胸次復舊開爽。且不論讀書作舉業事,只一場安穩睡覺,便屬自己受用矣。此大可嘆事,大可恥事,彼所爭與誣者,反不見可嘆可恥也。
復京中友朋
來教雲:“無求飽,無求安。此心無所繫著,即便是學。”注云:“心有在而不暇及,若別有學在,非也。就有道則精神相感,此心自正,若謂別出所知見相正,淺矣。”又云:“‘苟志於仁矣,無惡也。’惡當作去聲,即侯明撻記,第欲並生,讒說殄行,猶不憤疾於頑。可見自古聖賢,原無惡也。曰‘舉直錯諸枉’,錯非捨棄之,蓋錯置之錯也。即諸枉者亦要錯置之,使之得所,未忍終棄也。又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只此一親字,便是孔門學脈。能親便是生機。些子意思,人人俱有,但知體取,就是保任之擴充之耳。”
來示如此,敢以實對。
夫曰安飽不求,非其性與人殊也。人生世間,惟有學問一事,故時敏以求之,自不知安飽耳,非有心於不求也。若無時敏之學,而徒用心於安飽之間,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