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吧。”
林世豪雖有官職在身,但畢竟年齡小了兩輪,讓這位老兵一口一個您地叫著,感到很不自在。“謝謝了。今天什麼都不做了。明天是星期天,大家都休息,您,”他故意強調這個稱呼,“陪我一起到各莊走一走,跟大家認識認識。”
“好。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山上夜裡風大,冷得很,您要多穿一些。明兒見!”
林世豪望著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他感到趙漢卿雖然為人熱情,關心起人來,像個老大姐,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那笑容可掬的臉上總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神情,令人不大舒服。
第二天,趙漢卿陪同林世豪巡視各莊。趙漢卿的人緣很好,每到一個莊,總是聽到“老趙”“漢卿”的叫著,他也一一回敬著,接下來,就問寒問暖地把大事小事都關心到了。人們對於林世豪的到來,也表示了一番客氣,但畢竟初來乍到,加上年齡相差甚遠,一時還難於深談。
在莊院外頭一棵大松樹底下,兩個老兵在一塊天然形成的“棋桌”上不聲不響的走五子棋,旁邊放著一壺茶,兩隻茶碗。五子棋本來不是什麼正經八百的棋藝,都是人們在室外休閒,手頭上沒有什麼玩意兒的時候,在地上揀幾個小石子,橫豎劃五道槓,用來消磨功夫的。兩個老兵玩的極其認真,完全不理會他們的到來。趙漢卿先走過去,介紹著:“老哥倆兒!這是剛來的林醫務官。”他們略微抬了一下頭,“喔”了一聲,繼續下棋。林世豪站了一會兒,自覺沒趣兒,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了。趙漢卿追上來說:“他們都是陝西莊的,左邊的叫老辛,右邊的叫老朱,從一來到梨山,就天天來這裡下五子棋,一下就是一天,幾乎是風雨無阻,雷打不動。大家都叫他們‘老哥倆’。”
林世豪有一種被冷落了的感覺,聽趙漢卿這麼一說,更對他們沒什麼好感,只是輕輕“哼”了一聲,嘟囔著:“一對怪人。”
善解人意的趙漢卿大概猜出他的心思,解釋說:“唉這老哥倆能活下來,也真是不容易啊。他們倆是一個村的,一起出來二十多個人,到現在就活了他們倆,老辛家裡丟下個老孃,要還活著,也八十來歲了,老朱家裡還有妻有子,走的那天孩子剛好過滿月。一恍三十年了”
“喔?”林世豪聽了這話,站了下來,回頭又望了望他們,彷彿看到了在他們緊閉著的心扉裡,隱藏著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與痛苦,像是一座墳墓的大門,一旦關閉,永不願再開啟。他們的沉默是有理由的。
趙漢卿說:“每個老兵心中都有一本帳。”
林世豪想,那都是飽蘸了血和淚寫下的詩篇!他對方才的誤解不免感到有點歉疚。
他們來到山東莊。莊長鬍祥林看上去五十開外,長得人高馬大,氣宇軒昂,但臉上總帶著一副桀傲不馴的神情。他正在樹下逗弄著一條狗。這是他如影隨形的寵物,給他取名叫“澀梨”。
“胡莊長,這是新來的林醫官。”
“噢,”他仍然在逗弄著澀梨,用眼睛掃了他下一,問:“學生兵?”
“是醫學專科畢業的。”
“好哇,總算派來個在行的!十幾了?”
林世豪感到受了侮辱,冷冷地:“二十二了。”
“喔?我也是二十二當的兵。”胡祥林總算抬起頭來,看了看他,“你比我們強啊!”
林世豪不知這話是感慨還是挖苦,正令他無所適從之時,一個老兵跑來說:“老胡!發餉了!還等什麼呢?”
胡祥林一聽,只說了一句:“失陪了。”牽著澀梨就奔下山去,那“精氣神兒”看上去就跟三十來歲的青年人似的。
趙漢卿神秘地告訴他:“他著急領錢是為了搶著買門票。”
“什麼門票?”
“進‘八三一部隊’的門票。”
“八三一部隊?”林世豪一時沒有悟出其中的意思,但見趙漢卿看著他笑而不答,便恍然大悟。聯想起昨天陳副官說了半截又咽回去的話茬兒,恐怕就是指的“軍中特種茶室”吧。八三一部隊,是人們都熟悉的國軍炮兵部隊的番號,老兵們把軍中特種茶室叫做“八三一部隊”,並不稀奇,在國軍呆久了的,幾乎無人不知道“八三一部隊”的含義。顧名思義,就是“打炮”的地方,是妓院的別名。
趙漢卿告訴他,老兵的薪俸大約每月三千到四千新臺幣。門票每張二百新臺幣,每人每月限購四張,每張一小時。不分等級,公平競爭,三個女招待,任意選購,先來後到,賣完為止。每月發餉的時候,由隊部指派的老兵炊事士官長來賣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