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火辣辣的灸人,曬得他身上冒油,心裡冒火,忍耐已久的滿腹怨怒頓時升騰起來。做著做著,他心中的怨氣一下子被點燃成憤怒的烈焰。他知道,此時,一定有無數雙眼睛從四面八方在望著他,全體基礎連計程車兵,只要有興趣都會像看雜耍兒似的看他的笑話。蔡從洲也一定隱蔽在辦公大樓裡某一個房間的窗戶後面監視著他。他越想越覺得不堪忍受,索性摔下被子,全身大字攤開,平躺在操場中央,以示抗議。果如所料,躺下還不到兩分鐘,蔡從洲就從辦公大樓裡走出來直奔操場中央。他神情異常嚴肅,兩?眼睛充血似的從百米之外就直溝溝地盯著林世豪,後面很快就尾隨過來一些愛看熱鬧計程車兵,想知道這樣的局面如何收場?
“林世豪!站起來!林世豪!”
蔡從洲叫了三次,林世豪才睜開了眼睛,斜眄了他一眼,然後,慢慢騰騰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望著他,這比直接頂撞更能撩撥起長官的火氣。圍觀的人們發出了一陣竊竊的笑聲。蔡從洲感到自己做為部隊長的尊嚴和威信一下子被他這股桀驁不馴的態度給擊垮了,居然讓他當眾出醜,他氣急敗壞地叫道:“我要罰你出三天棉**!”
就這樣,在短短的三個月,林世豪和部隊長成了夙敵。
民國某某年某月某日,臺灣中央日報報導這樣一條轟動全島的新聞:某部營輔導長李文錚因持槍搶劫當鋪,被判處“唯一死刑”!
這一年,美國和大陸已經正式建立了外交關係,臺灣島一下子成了被遺棄的孤兒,從上到下,一片哀怨。蔣經國開始輔佐他的已近晚年的父親蔣介石主政,他制定了極其嚴厲的刑法,用以整治日益渙散的軍風,收復日見澆離的民心,重振臺灣島,這“唯一死刑”,就是他提出的十項死罪絕不赦免的一句口號。而這個“某部”,正是林世豪所在的部隊。李文錚事件,一時間,成了整個基礎連從長官到士兵日夜議論的話題。但這種議論諱莫如深,只能私下裡悄悄進行。據說,李文錚一向是個溫文爾雅行為正派的長官,他的思維敏捷,修養頗深,為人熱情仗義。他官職並不低,薪俸也十分優厚,生活一向很寬裕大方,絲毫沒有理由去搶劫當鋪。事發後,人們議論說他的動機是為了劫富濟貧,他不止一次化裝搶劫豪門巨賈,而所得的贓物,全部送給了一些臨近退役而生活拮据的老兵,因為他有幾個極其要好的朋友,正是屬於這個群體之中,都是被授予了稱號的“榮民”。李文錚自己就是個“榮民”。所謂“榮民”,是國府頒發給當年跟隨蔣總統從大陸一起來到臺灣的所有軍人的最高榮譽稱號,無論是長官還是士兵,一視同仁,都可以享受區別於其他軍人的特殊待遇。然而,李文錚卻為這些“享受特殊待遇”的榮民鋌而走險。這是一起多麼不可思議的事件!
一天,早訓時,部佇列隊完畢,蔡從洲就來到了佇列前,從他那威嚴的目光里人人都猜到了一定有重大的事情要宣佈。他站在那裡半天沒有開口,一遍遍地掃視著每一個人。那目光簡直就像是一支鏜裡壓上了子彈,開啟了保險,隨時都可能扣動扳機的手槍,大家都迸住了呼吸,連頭都不敢扭動一下,在這樣的時刻,任何一點微小的動作都會吸引部隊長的注意力,誰也不想由於一時疏忽而召來橫禍!最後,蔡從洲的目光定格在林世豪的臉上,他用一種不陰不陽不疾不徐的聲音叫道:“林世豪,出列!”一語即出,全體士兵如釋重負,彷彿逃過了一次大劫難。因為替罪羔羊已經選定,林世豪被派往“陸軍大飯店”去出公差,觀看對李文錚執行槍決!
“陸軍大飯店”是國軍士兵對軍事監獄的謔稱,住進去可以白吃白喝不用掏錢,大概由此而得名。每當行刑的時刻,各部隊都要派出一兩名最難管教的“準犯人”前去觀看。可以說,這等於是集體陪綁,殺雞給猴看。林世豪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厄運又落到了他的頭上。
軍事監獄設在離成功嶺不遠的山坳裡,高牆厚壁,電網如麻,陰森可怖的大鐵門總是關閉的。在大牆裡面還有一道環牆,環牆裡面才是一圈牢房,牢房的裡面又是一圈牆,牆裡面是一個大操場。整個佈局就象五個大小不等的方框,一環套一環,最中心的操場就是對李文錚執行槍決的刑場。這一天,天空陰霾,沒有一點風,卻湧來一陣陣燥熱,連空氣也變得稀薄了,讓人透不過氣來。操場的四周,壁壘森嚴,荷槍實彈的憲兵林立,頭上戴著白色的鋼盔,身上扎著白色的武裝帶,手上帶著白色的手套,給人一種威風凜凜不寒而慄的感覺。派來觀看的行刑的六、七十人,早早地就被安置在操場一側的觀看臺上,彷彿是一些擺在那裡的無生命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