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長城上的那抹鮮紅,也不是用漆塗上去的!”方國強對內心信念的堅定,遠非血花社其他人可比。再度伸手抓住彭學文的衣領,大聲怒吼,“只要二十九軍弟兄還擋在日寇面前,他宋哲元,就不可能做得了整個華北的主。退一萬步,即便二十九軍弟兄放棄抵抗了,我們也要走到北平去,用自己的熱血與生命告訴所有人,偌大中國,生長的不全都是孬種!”
“你這是拿別人的性命做祭品!”彭學文用力掰開方國強的手,大聲冷笑。
“到時候,我自己絕對會站在第一排!”方國強咬牙切齒,一縷血跡從嘴角汩汩而下。“那些整天忽悠著別人為國流血犧牲,自己卻在關鍵時刻找藉口朝後方跑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孬種!這種人,沒資格指責宋哲元先生,更沒資格指責二十九軍將士!”
“你愚昧透頂!”
“你在為臨陣脫逃找藉口!”
雙方根本說不到一起去,轉眼間,就轉到了相互進行人身攻擊。眼看著兩人就要上演全武行,剛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周珏趕緊伸手將他們拉開,“大方,你這是幹什麼?坐下,有話好好說!秀才,你也坐下!你去南京,是你的選擇。我們這些人,卻不能因為你的幾句氣話,就轉身向後!我們會親自去北平看一看,把齊魯人民支援抗戰的心意,讓二十九軍將士知道。如果宋哲元先生真的像你說得那樣不堪,而不是出於誤會的話,我們至少要跟學生軍在一起,共同進退。”
“對,大不了,我們轉頭去延安!”方國強鬆開彭學文的脖領子,激憤的話衝口而出。
這句話,比先前所有反駁居然還管用。彭學文登時就是一愣,殷紅的臉色瞬間轉成了青黑。緩緩放開方國強的手腕,他向後慢慢退避,一邊退,一邊以極低的聲音追問:“日寇就在北平城外,你們去延安做什麼?”
注1:宋哲元將軍的確率部在長城與日寇血戰。但宋哲元將軍的目光,也難逃當時地方勢力的侷限性。總幻想著在日軍、國民黨中央之間撈取生存空間,結果反被日寇看到了染指華北的機會。
注2:潘毓桂,宋哲元的心腹。曾經代表宋,多次與日軍談判。1937年七七事變中,屢次向日軍出賣二十九軍作戰計劃,導致南苑失守,上千大學生慘死日軍刺刀之下。
注3:關於書中爭論,皆為當時人的義憤之言。肯定有偏頗之處。但是,他們都還年青,他們會慢慢成長,慢慢改變想法。
第二章 五月的鮮花(四 上)
當彭學文和方國強兩個大聲爭執時,張松齡一直在怔怔地聽著。沒有插嘴,也沒插嘴的勇氣和能力。二人的對話,幾乎顛覆了他先前對整個世界的認知,讓他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烈酒和怒氣的雙重作用下,他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非常模糊,非常不真實。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回家的火車上做了一個可怕的夢,明明知道夢裡邊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讓自己清醒過來!
直到方國強說出那句,“大不了,我們轉頭去延安!”彷彿一道霹靂,砸進了他的靈魂深處,讓他瞬間睜開了雙眼,額頭上冷汗淋漓而下。
他才不想去什麼延安!無論是為了什麼崇高目標!去北平參戰,一旦血染沙場,他的父親和哥哥們雖然會為他悲痛,卻早晚會明白他的選擇!早晚會指著他的墓碑,教育他的侄兒、侄女們,以他這個叔叔為榮。而去延安呢,那隻會給整個家族帶來滅頂之災!要知道,在山東地界,你可以支援中央、支援河北,甚至支援日本人都行,無論明著支援還是暗地裡支援,警察們發現後,頂多會找你些麻煩,卻不會要你的命。而一旦與**有了瓜葛,那可就是抄家滅族勾當,死後屍骨都入不了祖墳!
張松齡上中學的時候,曾經親眼看到一對年青的夫妻和他們不到四歲的孩子,因為跟**有了牽扯,被警察從教會學校後面的宿舍裡抓了出來。連金髮碧眼的主教跑到省警察局去找人說情,都沒起到任何作用。只過了幾天,案子就審理完畢,那對男女老師雙雙被判處死刑,孩子送進孤兒院。行刑的時候,縣長命令全城的人務必到場觀看,以儆效尤。那個女老師的心疼孩子,低著頭一直在哭。那個男老師卻好像已經嚇傻了,居然始終高高地仰著脖子,唱一首洋文歌。旋律很悲壯,可惜誰也聽不懂。直到槍聲響起,二人身上都染滿了紅。
三天後,那個本該送往省城孤兒院的孩子的屍體,出現在郊外的臭水溝裡。肚子脹得鼓鼓的,四周飛滿了豆綠色的蒼蠅。還有一群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們,圍著屍體一邊笑一邊丟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