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了,樓層漸漸熱鬧起來,病人的家屬也多了,擠滿樓道。護士們戴著口罩,露出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在人群中穿梭著。到了九點,大夫開始查房,家屬們站起來,等待著大夫從病房帶出的訊息。
〃你們給弄點兒吃的。〃大夫出來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是見好了嗎?〃家屬滿懷憧憬地問。
〃還那樣。〃
〃能吃東西了還不是見好嗎?〃
〃都多長時間沒進食了,好不好都得吃點兒,給熬點兒粥,弄爛糊點兒,回頭讓護士給打進去。〃大夫說完進了下一個病房,家屬無法從他的嘴裡多得到一個字。
家屬們開始分工,誰回家熬粥,誰去上班,誰繼續守著,因為大夫說讓病人喝點兒粥而盲目樂觀起來。這種情緒慢慢擴散,剛才在現場的人,把情況加以主觀描述,告訴才來替班的人,後者又加以渲染轉告給更晚到的人。於是,情況變成姥爺的病情好轉了。
大夫視察完所有病房,準備回辦公室,何小兵追上去,偷偷問他:〃我姥爺能吃肉嗎?〃
大夫一笑:〃病人現在只能吃流食。〃
何小兵失望地回到病房門口。
病房已經住滿了,很多新來的病人沒床位,就在樓道搭建了臨時床位,把樓道擠得沒有下腳的地方。護士給新來的病人輸著液,家屬們從她身邊走來走去,一會兒上趟廁所,一會兒打個電話,護士不耐煩了:〃別碰我,扎偏了可不賴我啊!〃
面對纏著一腦袋紗布的病人,護士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們在飽覽群病後擁有了一顆堅硬的心。
單位的人來看姥爺了,兩個臨時工抱著一箱子礦泉水、泡麵、麵包、火腿腸、水果等物,跟在一個正式工後面,把東西交給家屬。正式工說:〃聽說老同志病了,我們來看看。〃
其中一個家屬說:〃我爸不缺這些東西,單位給他漲點兒工資什麼都有了,別的單位都漲了,就你們單位,還那樣!〃
〃這事兒不是我說了算的,我的工資也沒漲,上面的規矩死性兒!〃正式工看了一眼帶來的東西說,〃就誰家有個什麼事兒這方面能靈活點兒。〃
單位的人坐下說了幾句慰問家屬的話,然後就告辭了,說有情況再通知他們。
家屬之間開始聊天了,陸陸續續又來了很多關係比較遠、非直系的親屬,相互間熱情友好地打招呼,與其說是來看望病人,不如說是一次病人家屬們的聚會。他們聊起孩子的婚事,要幫助介紹物件,被幫助方頓時來了精神:〃多大了,屬什麼的,在哪上班,手機裡有照片嗎?〃
病房旁邊是水房和衛生間,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清潔工正在水房門口乾著活兒,已經和家屬們混熟了,邊參與聊天,邊忙乎著。她把用完的輸液瓶瓶口的鋁圈剪下來,歸成一堆兒,拔掉橡膠塞,歸成一堆兒,剩下的玻璃瓶放一堆兒,三樣兒,分開賣錢。
剪刀剪開、鋁蓋兒碰撞、塞子被拔掉、玻璃瓶碰撞,帶出一串清脆的聲響。在一堆空瓶中,混跡著一個沒輸完的瓶子,清潔工剪開鋁蓋兒,拔掉塞子,倒掉液體,空瓶歸堆兒,動作熟練,一氣呵成。
〃這怎麼還剩半瓶沒輸完啊?〃家屬問。
〃輸一半好了唄,或者輸一半人沒了唄!〃清潔工不以為然地說著,多一個瓶子,比少一個人,對她更重要。
眾人呵呵一笑,繼續找話題聊天。
何小兵覺得,在這種時候,無論是誰,跟病人有沒有關係,都應該懷著對生命的敬畏,保持肅穆,而他們卻依然沒有忘記扮演自己的角色,愛講笑話的還在講,愛裝B的還在裝,不說話的依然不說話,有人依然保持著平日的優雅,平時傻了吧唧的依然在犯傻,看來人是難以改變的動物。
當那些人還在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的時候,也有人在那兒默默地坐著,哪兒有什麼情況了就站起來,需要幫忙就伸把手,沒事兒了再默默地坐那兒。人和人也是多麼不同的動物。
姥爺的一個老哥們兒來看望,七十多了,腳有些跛,走路有點兒費勁,家人攙扶著他。他安慰著家屬,說姥爺會沒事兒的,幾年前,他也腦出血過,昏迷了五天,最後還是醒了。他攥著何小兵媽的手說:〃放心吧,命沒那麼不經摺騰。〃
老哥們兒在家屬身邊坐著,靠著病房的牆,雖然陪著沒什麼用,但還得這樣做,既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人很多時候處於這種時刻。
老哥們兒歲數太大了,家屬讓他回去休息,老哥們兒又陪了一會兒,拖著跛腿走了,留下一句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