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走出幾步,停下,轉身返回,走到何小兵面前,彎下腰:“抬腿!”
何小兵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挪開了腿。
母親從座位底下抽出一個編織袋,堆在何小兵腳邊:“我來的路上碰見王大偉了,他聽說我要來北京,正好他們工廠分核桃,讓我給你帶半麻袋來,說你上學,需要補腦!”說完母親兀自走了。
何小兵開啟編織袋,一眼就認出,這是老家產的核桃,他從小就吃這種核桃,熟悉它的形態。何小兵又抬頭看了看走遠的母親,然後起身,拎起核桃,拿上飯盒,走向和母親相反的方向。
出了北京站,已經快一點,何小兵並不困,也不著急回去,知道回去也睡不著,索性在外面多待會兒,他拎著核桃沿著路邊,一直走著。路過夜班車車站,也沒停,繼續往前走。
每走一段就會有一輛從後面趕上來的或對面駛來的計程車,減速靠邊,停在跟何小兵平行的位置,按喇叭,何小兵也不理他們,只管往前走自己的,計程車又加速離開了。
這三年生活的片段,在何小兵的腦袋裡,像放幻燈片似的,一幅幅閃過。何小兵覺得自己從這一刻起,不再是幹什麼事情都得先向家長彙報、商討、得到批准才能去做的少年,而是一個有自主權的成年人了。何小兵明白,今後在精神上,他完全自由了,但那些因獨立特行而導致的難以預料的不好結果,也只能由他一個人承擔。
何小兵貼著路邊走著,到了路口,綠燈就直行,紅燈就拐彎,走著走著,發現離夏雨果的學校不遠了。自打兩人分開後,一直沒聯絡,今年的高考已經結束了,不知道夏雨果考得怎麼樣,何小兵決定去她的學校看看,已經快一年沒有去過那裡了。
何小兵拎著麻袋到了夏雨果的學校,大鐵門緊鎖著,何小兵扒著門縫往裡看了看,傳達室旁邊的公告欄上貼著高考學生的錄取院校,光線太暗,何小兵只能看到第一行的大字。何小兵試圖從兩扇鐵門中間鑽過去,但太窄,他看見左邊那扇大門上摳了一個小門,一推,小門開了,何小兵悄悄走進去。
“幹什麼的。”突然一束手電光照在何小兵臉上。
“什麼都不幹。”何小兵扭臉躲開光束。
“麻袋裡裝的什麼?”光束又落在麻袋上,一個老頭兒從傳達室的門裡出來。
“核桃。”
“開啟看看。”
何小兵敞開袋口,老頭兒舉著手電照了照。
“你是哪兒的,這麼晚了還進學校,有事兒嗎?”光束又落在何小兵臉上。
“您別老照我。”何小兵眯縫著眼睛,“我就想看看錄取榜。”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老頭兒上下打量何小兵。
“我給別人看。”
“給誰?”
“給一個人。”
“我知道是給人看,他自己怎麼不看,讓你看?”
“您讓我看一眼,看完我就走。”
老頭兒見何小兵並沒有歹意:“你要看的那人名字叫什麼?”
“您借我手電用用,我自己找吧!”
“不行,我給你找,我得確信你真是來看榜的,而不是來幹別的的,你告訴我他叫什麼?”
“夏雨果。”何小兵不得不說了。
“女生吧?”
“您就找吧,別管男女了!”
很快,老頭兒找到了夏雨果的名字,錄取院校是一所外地的二流大學,何小兵覺得夏雨果的分數至少應該能比這所學校高出一百分。
“行了,看見了吧,踏實了吧,走吧!”老頭兒關了手電。
“這學校不止一個叫夏雨果的吧?”何小兵掏出煙,“要不然您再看看還有沒有叫這名字的?”
“我剛把煙戒了。”老頭兒聞了聞煙盒,抬起頭說,“已經看了一個遍了,你自己再看一遍,看完趕緊出去,廣播都沒了,我也該鎖門睡覺了。”隨手關了傳達室窗臺上的收音機。
又從頭到尾逐行看了一遍,何小兵確信這個學校的高三年級只有一個夏雨果了。
離開學校,何小兵不知道該不該自作多情地把夏雨果沒考好和他聯絡在一起,他總覺得愧對夏雨果。此時,何小兵決定去夏雨果家看看,他清楚現在已經兩點了,哪怕就在樓下看看她的視窗,如果她的視窗開著燈那就更好,他能感受到她在裡面,心多少能安穩些。
何小兵打了一個車到夏雨果家樓下,他想早點兒看到。
如預料中的一樣,夏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