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2 / 4)

小說:我的阿勒泰 作者:精靈王

婦啦?”吧?幸好他乾得很認真,沒有注意到我來了。

我怔了一下,趕緊轉個身,順原路快快地走掉了。

我為什麼總是那麼的驕傲呢?我不願意如此悠悠閒閒、衣著整潔地見到渾身泥漿的麥西拉,正如那晚我不願意邋里邋遢地面對他一樣。我連自己都不能明白,就更不能明白別人了麥西拉就像個國王一樣。他高大、漂亮,有一顆柔和清靜的心,還有一雙藝術的手——這雙手此時正有力地握著鐵鍬把子。但是我知道,它撥動過的琴絃,曾如何一聲一聲進入世界隱蔽的角落,進入另一個年輕人的心中我真慶幸,一些話,自己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以後,我會愛上別的人的,年輕歲月如此漫長想到這個才稍微高興了一點。要不然又能怎麼辦呢?當我已經知道了夢想的不可能之處時——不僅僅因為我是漢人,不僅僅因為我和麥西拉完全不一樣其實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能明白。幸好,從頭到尾我什麼也沒有說出來過,什麼也不曾讓他知道

我又想,麥西拉的新娘子,應該是一個又高又美的哈族女子。當她生過三個孩子之後,體重就會超過兩百斤,無論是站是坐都穩穩當當。她目光平靜,穿著長裙,披著羊毛大方巾。她彎腰走出氈房,走到碧綠遼遠的夏牧場上,拎著擠奶的小桶和板凳,走向氈房不遠處用木頭欄杆圍起來的牛圈所有看到這一幕情景的人,都會如同受到恩惠一般,滿心又是歡喜又是感激。想起世世代代流傳下的那些事情,到了今天仍沒有結束我也沒有結束。甚至我還沒有開始呢!

回去的路空蕩又安靜。路上我又碰到了小庫蘭——對了,庫蘭原來是個女孩子呢!她的頭髮慢慢長出來了(我們這裡的小孩子到了夏天都剃光頭的),只有一寸多長,又細又軟,淡淡的金色和淺栗色摻雜著。在夏牧場上曬黑的臉現在捂白了一些。她一看到我就站住了,站在馬路中央,捂著嘴衝我笑。我遠遠地看著這個渾身燦爛的美麗小孩,又抬頭看天,看鮮豔的金色落葉從藍天上旋轉著飄落這美麗的秋天,這跳舞的季節。又想到今夜的拖依,哎,怎能沒有希望?

和庫蘭分別後的一路上就再沒有人了,我真想跳著舞回去。

我仍在自己的生活中生活,幹必需的活,賺必需的錢。生活平靜繁忙。但是我知道這平靜和這繁忙之中深深忍抑著什麼。每當我平靜地穿針引線時,我會想到,我這樣的身體裡面有舞蹈;每當我不厭其煩地和顧客討價還價,為一毛錢和對方爭吵半天時,會有那麼一下子也會驚覺,我這樣的身體裡是有舞蹈的;每當我熬到深夜,活還遠遠沒有幹完,疲倦得手指頭都不聽使喚了,瞌睡得恨不得在上下眼皮之間撐一根火柴棍我這樣的身體裡是有舞蹈的呀!我想要在每一分鐘裡都展開四肢,都進入音樂之中——這樣的身體,不是為著疲憊、為著衰老、為著躲藏的呀!

我在夜裡深深地躺在黑暗中,聽著遙遠地方傳來的電子琴聲,幾次入夢,又幾次轉醒。夢裡也在回想過去時候的一些情景——當我和鄰居家(也是裁縫)的幾個女孩子手拉手,走在通往村裡的土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厚厚的塵土裡,跌跌撞撞往拖依上趕到了地方鞋就很髒了,於是在院門口撿幾片落葉反覆地擦,然後乾乾淨淨地進去。我們一進去,就有人大聲喊了起來:“哦——裁縫家的丫頭們來了!”

我們潔淨新鮮地站在一排,很不好意思地——其實是暗自得意地——笑。很快人群把我們簇擁進舞蹈之中。彩燈在上方晃動,但卻感覺不到風。彩燈的光芒之外全是黑暗。我還想再看清什麼,有人穿過重重的人群,筆直來到我的面前,熱烈地看著我,向我伸出手來

在深夜裡的深深的黑暗中,一次次醒過來,仔細地聽遙遠的舞曲聲。又一次次睡去,終於有一次夢見了麥西拉,他站在電子琴邊隨意地彈撥著我是多麼熟悉他的笑容啊!

當我終於熟睡過去——我熟睡的身體裡還會有舞蹈嗎?每當我想到我熟睡的身體靜靜置放在喀吾圖的深夜之中,就會看到它正與深夜中喀吾圖另一處的狂歡的景象互相牽扯著,欲罷不能。

就這樣,整個秋天我都在想著愛情的事——我出於年輕而愛上了麥西拉,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在高而遼闊的河岸上慢慢地走著,河深深地在陷在河谷裡,深深地流淌。我停下來,輕輕地踢著腳下的一小塊陷在地上的石頭,直到把它踢得翻出來為止。然後,再把它踢回那個小坑裡,重新端端正正地陷在大地上。我想我是真的愛著麥西拉,我能夠確信這樣的愛情,我的確在思念著他——可那又能怎麼樣呢?我並不認識他,更重要的是,我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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