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帳,他們只認牢一點:這地原本就是給人行走的,既然火車這個突然蹦出來的怪物把人給撞死了,那麼死了人你就要負責,就要賠償,不賠償他們就要挖鐵軌,掀火車,讓你永遠也用不了鐵路!
什麼法律、什麼法治百姓是不管的,這也難怪,五千年來中國從來沒有法治這個概念,而是要以仁治國。雖然有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說,可這畢竟只是掛在口頭上的,實際操作起來,誰又會當真呢?
當真得不是沒有,秦始皇靠法家治國,二世而亡。李林甫以法治政,卻落了個口蜜腹劍的名聲,死後還被抄家親屬流放。接近法家的張居正在歷史上名聲稍微好一些,可他的結局也擺脫不了死後抄家、親屬流放的命運。
第二部鐵與火之金戈鐵馬第一章(四)'目錄引索'
既然有這些前車之鑑,誰還要真的相信依法治國可以天下大同,那也太幼稚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同樣,既然大家都不拿法律當回事,你現在突然說要依法治國,對這些百姓而言,跟看到天外來客也沒多大區別。
沈葆楨在福建,他對這個問題是感觸頗深。一方面老百姓對火車的高速讚歎不已,另外一方面這些老百姓又不把火車要撞死人當一回事——他們以為開火車的只要看到鐵道線上有人走,可以馬上將火車速度降為零,或者放慢速度,以跟他們步行一樣的速度邊開邊跟下面百姓聊天呢!真出了問題,往往民情激憤,跑到官府門前去鬧事。
官府一方面要維護法律尊嚴,另外一方面又要為民做主,要以百姓利益當成自己切身利益,要想百姓所想,急百姓所急,誰的地界要是搞的民情沸騰,那誰的官也算是當到頭了。
可這世界上又怎麼可能世事都如此簡單?有了鐵道線,沿途百姓經濟可以發展,有了鐵道線,又要因百姓不守法而死人,最後只能是矛盾,讓你對鐵路既愛之又恨之。
官府雖然喊著要遵守鐵路法,違者生死自負,但真死傷了人,到最後不得不還是掏銀子平息糾紛:你總不能因為這事鬧到最後讓百姓起來造造反者的反吧?說出去都笑掉別人大牙!
福建那邊最後為了避免死傷更多人,乾脆在鐵路線兩側用軍隊用的鐵絲網搞起了無人區,讓所有人都無法穿越鐵路線。
那些鐵絲網都是有倒刺的,翻越鐵絲網死不了人,可那疼痛勁卻讓你不想再翻越前面的鐵絲網,最後只能放棄過鐵路線的想法。
想過可以,每隔一段距離在鐵路線下專門挖出來供人行走的立交地道,你要過也只能走那裡。
百姓很想將妨礙他們的鐵絲網撕個稀巴爛,只是這鐵絲網有些出乎他們理解範圍,不管是用鋤頭還是用鐮刀,或者用木棍,任你怎麼打,它也還是橫在你面前的攔路虎。
百姓的智慧雖然是無窮的,可這智慧在某種環境下,還是有暫時失靈的情況發生。
面對能致人死命的火車,百姓是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可面對死不了人,卻讓人疼痛的不想再活的鐵絲網,百姓卻顯得實在無法對付。快速死亡疼痛沒有,對人威懾力小的可憐,要是慢性自殺,這世界能忍受的也沒幾人。
楊滬生也知道沈葆楨憂慮的是什麼,這個問題同樣讓楊滬生撓頭不已。
和沈葆楨相比,楊滬生需要面對的問題更多,體會的壓力也就更大,以前控制區比較小的時候,需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少,難度也不是很大,現在不成了,半個中國已經成為新中國領土,各種各樣的問題也層出不窮,相對的楊滬生肩膀上負擔越來越大。
楊滬生不是一個喜歡自我挑戰的人,如不是特別需要,在困難面前,他更喜歡逃避,現在如此眾多的壓力常常讓楊滬生有一種想要放棄一切,瀟灑江湖的念頭。只是他能放棄嗎?
楊滬生有些無奈地對沈葆楨道:“沈部長,你說的弊端我知道,這問題主要是我們中國人素質問題,但更主要的,還在於我們這些老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爺。一個理想的社會,他應該是法律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人們自覺遵守法律,不敢做觸犯法律所限制的事情。在違反法律後,一切由法律說話,任何人不得干涉法律。可是很明顯,現在的中國並沒有做到這一點,不光是下面的那些地方官,就連制訂法律的參議員們,也沒有理解這一點,制訂出來的法律常常自相矛盾,這是極為讓人傷腦筋的事情。不過就華爾所要求優先修築長沙至武昌的鐵路,沈部長你以為華爾先生真的是為我們國家考慮嗎?”
“難道華爾先生您不是為了國家利益考慮嗎?”沈葆楨扭頭看著華爾,將楊滬生的問題又拋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