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
一場瓢潑大雨後荊州大地一片泥濘,一隊身著青衣的軍隊正緩慢地朝南方挪移著沉重的腳步。道路兩旁樹木上枯黃的樹葉隨著凜冽的朔風凋落下來落在地上,很快被士兵踩進泥漿裡。在左側的小山頭上,招展的旌旗下,幾名騎手簇擁在一名身披青氅,頭戴紅頂子的矮胖大員周圍。從東邊飛馳過來一騎快馬,在透過道路上的行軍隊伍後朝山頭衝了過來。
“報壽州苗匪沛霖請降!”快馬很快衝到山頭,在大員前面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馬上騎手飛身下馬緊趕兩步單膝下曲低頭大聲說道。
“苗匪沛霖請降?”大員冷哼一聲,重複了一遍剛才騎手所說的話,臉上寫滿了不屑。“富明阿,你說這苗沛霖是真降還是假降?是不是再給我玩什麼降而復叛,叛而復降的把戲?”
站在大員身側的武將必恭必敬地垂頭答道:“回親王,苗匪在叛逃之壽州後,不光洋鬼子恨之入骨,連發匪也瞧他們不起。苗匪屢次請求追隨贛州髮匪,卻屢次被髮匪所拒絕,不光如此江北之髮匪還常常進攻苗匪沛霖。法國洋人自從湖口小敗後,養精蓄銳,現以恢復實力,且多次增兵後,軍隊擴充至十萬。現法軍主力移師壽州,欲先固後方再圖江南髮匪。恐怕他這次是真的洗心革面,想要投奔大清了。”
站在山頭上的清廷大員就是統領兩湖、魯、豫、贛剿匪軍務事宜的清廷博多勒噶臺親王僧格林沁,而他身邊的是幫辦僧格林沁軍務的荊州將軍富明阿。
僧格林沁臉上露出詭秘的微笑:“富大人,本王怎麼聽著這苗匪沛霖是走投無路想借我們這裡暫時躲避一時,等危機過去了,他還會繼續反叛來著?富大人是正話反說吧?”
“王爺明查。”
富明阿垂著頭也不說僧格林沁說的對,也不說他說的不對,將話題又拋給了僧格林沁。
“苗沛霖乃反覆無常小人,今日可投本王,明日髮匪一點小恩小惠他會再次叛本王而去,此人留之無用,殺之可惜。”
“王爺的意思是不接受苗沛霖的歸順,讓法國人剿滅他們?”
“非也非也。”僧格林沁搖晃著腦袋,眼睛眯縫著望著下面自己正在行進的部隊:“苗沛霖乃真心投順本王,若本王將之推入地獄,其不傷其同黨之心?本王理當接納苗沛霖歸順了!”
富明阿恭維道:“王爺高見。”
“怎麼?富大人明白本王所說意思了?”
“王爺見解豈是我等草莽之人可以明瞭得?然苗匪狡詐,不能深信,末將以為敵以明,友未定,引友殺敵,不自出力方為上策。”
陰雲密佈下的淮河東岸正陽關,連綿的軍營沿著淮河一字排開,河邊上苗沛霖正揹著手在河堤上煩躁地走著,焦慮地望著西方。今天已經是請降的第十天了,按說從安徽壽州到湖北黃州府麻城路不過四百里,快馬兩天就可來回,可到現在為止麻城的僧格林沁那邊還沒有隻言片語關於自己請降的話傳過來。南方的法國鬼子、東邊的李昭壽現在又步步緊逼,太平天國餘孽航王撐千歲唐正才的數千散勇也認準了自己,時不時從山林中冒出來偷襲一把自己軍隊,這些人真是大有不亡苗練誓不為人之架勢,苗沛霖不能不為自己所面對的局勢心焦不已。
想起來苗沛霖也懊惱不已,好好的秀才不做,非要出來搞什麼團練,這團練豈是那麼好搞的?朝廷擔心你造反,髮匪又認你為妖,做人什麼最難?夾在中間兩邊不討好最難也!苗沛霖常常與身邊人言:自己如同走千丈懸崖之間鋼絲,一個不穩就得摔下去。可既然上了鋼絲,你只能朝前走,想後退?還不如直接朝下跳來的更乾脆些。
在大清與太平天國之間走鋼絲的苗沛霖在兩邊討好的同時,自然也幹了些讓雙方都對他恨之入骨的事情,別的不說,出賣祿千歲陳玉成就讓太平天國那些王爺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了——雖然苗沛霖很懷疑那些王爺也許對陳玉成之死暗自高興不已。
先叛太平天國,接著大清那邊待著也不舒服,愛好自由的苗沛霖理所當然反了。這時英法聯軍進了中國,正找不著靠山的苗沛霖馬上認了洋鬼子當爺,而大爺也很客氣,洋槍洋炮送了不少,讓苗沛霖大有天下英雄捨我其誰的氣勢。可洋大爺也不是那麼好靠的,攻佔天京後洋鬼子就開始把他們這些投靠過來的就沒什麼客氣好言了。順眼時尚且呼喝不已,若是不順眼立馬拳腳相加,全不當他們是人。等英法聯軍於湖口陷入泥潭,對苗沛霖他們態度又發生了轉變,然苗沛霖非傻子,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創下的基業讓洋鬼子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