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答話,便聽見有人道:“哪一位是李先生?”
兩人目光一起轉向門口,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女子,相貌醜陋,態度卻莊靜,有非同一般的大家氣度。酒肆主人眼中顯出一絲訝異,隨即寧定,拱手道:“李某候教。”
“妾身代主母請先生過府,有事相商。”
“好。”
眼看李淳風竟然不問情由便要跟隨那女子出門,尉遲方不禁大為著急,一把拉住他衣袖。
“李兄!剛剛才說”
拍了拍尉遲方的手,李淳風示意他不必緊張。“若不放心,便隨我同去。”
車聲粼粼,四面都是密不透風的帳幔,一路行來竟然不辨路徑。尉遲方數次想撩開車簾看個究竟,又怕引起對方警覺。李淳風則一直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毫不在意即將去到何方。見他這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校尉只好將滿腹狐疑暫且按下。
半個時辰之後,車終於停下。一個小童奔過來開啟車簾,映入眼中的是一派清幽景象。一彎清泉在山澗中時隱時現,飛花濺玉,帶出清涼之氣。園中到處都是參天古木,遮蔽天日,密林深處另有一座樓臺,不同於他處的裝飾雕刻,而是以去皮白木搭建而成,渾然古樸,妙趣天成。
朗然一聲松吟,琴聲響起。清幽靜雅,卻隱隱有山風海浪的氣象。雙眼一亮,向松樓走去。門前有一整幅用大小不一的木珠串成的珠簾,除此之外並無分隔。透過珠簾,隱隱看到一個紅影。風拂簾櫳,木珠相互撞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水聲、風聲、琴聲和諧無比,令人心剎那寧定。在簾外站定,李淳風躬身長揖:“見過夫人。”
琴聲停住,不一會兒,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不似少女的清脆,卻另有一種溫婉蘊藉之意:“是李先生麼?”
“正是在下。”
短暫的沉默中,似乎簾內人也在打量他。“素聞先生之名,今日一見,原來如此年輕。”
微微一笑,李淳風道:“世上事,多半見面不如聞名。夫人識人之能天下皆知,李某豈敢班門弄斧。
“哦?先生知道我是誰?”
青衫男子環視四周,道:“如此琴藝,又是如此談吐。算來能配得上這般清雅氣象的,也只有夫人一人。”
話音剛落,珠簾分向兩旁,現出中間那彈琴女子。長髮如瀑,隨意披散直到腳跟,其上並無任何裝飾。紅衣雪膚,雖已過了芳信年華,但氣度之優雅從容,神情之怡然自若,令人不知不覺便將目光集中於她的身上,徘徊不肯離去。
“先生謬讚,妾身張氏紅拂。”
8、戰場
乍聽這個名字,尉遲方不由得睜大了眼。
“你你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連忙抱拳:“勳衛府尉遲方,見過夫人。”
女子明眸一轉:“吳國公的子侄?果然年少英雄,與藥師當年頗有幾分相似。”
紅拂口中的藥師便是她夫君李靖,此次徵突厥主帥,也是太宗皇帝駕前重臣。李靖、紅拂、虯髯客,並稱風塵三俠,正是隋末唐初一段傳奇。雖是平常讚語,從她口中說出卻令人如沐春風。尉遲方咧開了嘴,只覺得此時此刻,倘若眼前女子有何吩咐,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瞥了他一眼,酒肆主人拱手道:“夫人召我,有何吩咐?”
這一句出口,突然安靜下來。女子側轉臉,單手支頤,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如雲秀髮和光潔似玉的額頭。
“我能否信任先生?”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尉遲方如墮雲霧之中,李淳風卻應聲答道:“信與不信,夫人一念之間。不過,既然要我來這裡,想必早有答案。”
紅拂微微頷首,長身而起。這才發現,她身材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些,越顯得儀態出眾。伸手托起几案上一柄刀,刀身滿鑲金玉,看起來頗為名貴。
“想必先生已經知道,聖上決定攻打突厥,藥師是此次主帥?”
李淳風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紅拂續道:“前日殿內,聖上賜給藥師這柄寶刀,以作出師壯行。但我卻在刀柄上發現了此物。”她將刀遞了過去,只見華麗的刀柄把手之上有一個小小黑色突起,不細看一點也看不出。湊到鼻端嗅了嗅,酒肆主人立刻眉頭皺起。
“奇零香?”
“果然見多識廣。不錯,這種木料有劇毒,取樹汁塗抹箭上,可以見血封喉;若隨熱力蒸發侵入人體,則是慢性毒藥。”紅拂收起刀來,神情依舊平靜。“倘若當真使用此刀,不知不覺中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