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
聲音是異乎尋常的嘶啞,自己幾乎聽不到,卻也讓正忙著熬藥的少年轉過頭來,開心地道:“嗨,你醒啦!”
見到少年臉龐的時候,尉遲方的記憶才一點一點恢復過來。高臺上的紅色身影,刺向自己的利刃,以及最後那滿天血光。胸口一痛,下意識地撫住。搖光已注意到了他的舉動,皺著眉頭走了過來。“喂喂,亂動些什麼?睡了十天,醒來就不老實。”
“十天?”尉遲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隨即懊惱道:“我怎麼這麼不中用!”
“先生說了,那女子下手時避過了要害,傷得不重。不過你心思浮躁,氣血紊亂,恐怕對傷勢有害,所以給你服了些安神藥物,讓你老老實實睡覺,這樣好得快些。”
“原來是李兄的意思。”尉遲方這才舒了口氣。緩緩動了下身子,傷處只是隱隱作痛,卻已無大礙。試著坐起,也只覺得身體有些發軟,其餘並無不適,想必是酒肆主人的妙手,心中暗暗感激。“李兄呢?你怎麼不回樓裡?”
“是先生要我留下來照顧你的。”搖光拉長了嘴唇,一臉不高興。“其實我看他是巴不得我不在,沒人煩他。唉,這些天將他一個人留在樓裡,又不知會闖出什麼禍來。”
見到小管家懊喪神色,尉遲方忍不住笑。“放心好了,你家先生總不至於把樓給拆了。”
“沒錯。當真拆了,重建豈不要花費我的銀子?”一個帶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是尉遲知我。”
隨著語聲,門簾一掀,一人施施然走了進來,青衫束髮,笑容明朗,正是李淳風。尉遲方大喜,叫道:“李兄!”
“尉遲醒了。感覺如何?”
校尉伸了伸筋骨,爽朗笑道:“看樣子,明日就能上馬揮刀了。”
“哈哈,那就好。久臥不利恢復,也該起來動上一動。明日此時,我來接你。”
“接我?要上哪裡去?”
“到時候便知。”
馬車寬敞舒適,一路向東南行去,車行緩慢,也不覺得顛簸。尉遲方心中疑惑,但酒肆主人絕口不提此行目的,便也不問。一直到了一處所在,方才囑咐停車。走下車來,映入眼簾的竟是驪山腳下一座新墳。那墳墓修得甚為精緻,墳前有新植松柏,墳後則是依依垂柳。墳前立著一塊光滑的青石碑,卻沒有刻上名字。
“這是”
驀地明白過來,尉遲方心中一痛,伸手扶住了石碑。李淳風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道:“男兒丈夫,當悲則悲,當喜則喜,不必顧忌。強自壓抑,反而容易鬱結傷身。”
“我我”這一剎那尉遲方心中有千百念頭紛至沓來,流轉往復,漸漸思慮澄明。悲傷悔恨悄然退去,卻有一種徹悟般的解脫。突然抬頭,緊緊握住酒肆主人的手,道:“多謝!”
這一聲語出至誠,酒肆主人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不用謝我。抱歉,我沒能做到對你的承諾。所能做的,也只是如此。”
“不,這不怪你。你已為她求得了聖旨,是我沒能阻止”
“莫要如此說。她是聰明女子,當日刺你那一刀,既是防你阻止她的行動,也是為了避免牽連於你。求仁得仁,我想她離去之時,心中並無遺憾。”
青山如黛,一彎靜水潺潺流過,四周景色如畫,隱約聽到林外稚童笑語,正是人世間難以割捨的良辰美景。尉遲方心頭略覺安慰,突然想到一件事,道:“這墓碑上為何無名?”
“因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並非真正的李蘅。”
“什麼?!”
“當日你說她是廬江王的女兒,我就覺得奇怪。宗室之女,不該無人認得,尤其她和王君廓還曾有婚姻之約,王的手下不少當年廬江王舊部,怎能當面不識?”
“你那日問郡主是否見過廬江王,也是因為這個?”
“對,郡主回答,李蘅曾數次進宮。祭禮之前,例要見駕加封。如果真是李蘅,被人認出的風險也太大了,她不該如此不智。”
“可是,我明明記得——”校尉話說一半,頓時愣住。的確,他所記得與少女的初見,也只是個模糊身影,實在算不上“記得”。
“所以,這女子並非李蘅。真正的李蘅,或許已葬身亂軍之中。”
“那她是誰?”尉遲方失控般大叫起來。
就在此時,林中傳來嬉笑之聲。“小方哥哥,慢些,等等我——”
校尉剎那間心中一震。抬頭望去,卻是一個男童,和兩個更加年幼的女童,素不相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