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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方聽得心馳神往。月光從畫船外照進來,清明透徹,令燭火黯然失色。岸上青青葦葉被月色映照成一片銀白,看起來如同著花一般,這景象熱烈中又帶著一絲淒涼。空氣中瀰漫著雲頭香淡淡的芬芳。青衫男子一動不動,似在聹聽琴聲,目光卻投向了窗外,久久停駐在一輪圓月上,眉眼俱是清輝,卻有抹不去的岑寂落寞。
突然之間,一道亮光倏然從李淳風眼中閃過。驀地起身,把沉浸在琴聲中的校尉嚇了一跳,連忙再看,卻見李淳風滿臉都是驚訝恍然,似乎瞬間悟出了什麼。一旁的拂雲則毫不在意,仍舊低眉撫琴,彷彿全身心都融入了琴音中。
“李兄?”
尉遲方剛一張口,對方已經轉身奔出了艙門。一驚之下連忙起身追去,艙簾一掀,卻見李淳風正站立在船頭,仰首向天。
“你這是——”
一句話沒說完,已被李淳風打斷。“尉遲,快看!”
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興奮。尉遲方抬頭望去,圓月旁有稀疏的三顆亮星,聚在東南一側;仔細觀看,才發現月色已不如先前明亮,而是有些朦朧光暈,邊緣變得模糊不清。一道細而長的黑雲像是腰帶,將月亮攔腰分為兩半。除此之外,便只有浩瀚夜空,無邊無垠。校尉心中疑惑,正要開口,卻呆住了:李淳風凝神屏息,注視著天空,袍袖迎風,散發在風中揚起。那一刻,這紅塵俗世中平凡的青衫男子,似已化身天界謫仙。
“尉遲!明日一早,帶我入宮!”
“什麼?!”乍聞此言,尉遲方不免吃驚,隨即又是一喜:“李兄不走了?”
“天意參商,結局已定,夫復何言。但今夜生離既不可免,來日死別卻仍可違。”轉過頭來,李淳風目中光彩湛然,比星光更盛。“聽著!我應諾你,一定為你將那位李姑娘救下!”
尉遲方心中大喜,伸手與他緊握,卻不知說些什麼好。船艙內的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嘆息聲低而細,幾不可聞。一曲陽關,已到盡頭。
11、救難
烈日依舊高踞蒼穹,俯視著其下螻蟻一般的人群。高臺下,擠滿了從四面八方聞訊而來的看客,臺上則分別置有兩隻蒲團,香花鋪滿。數名道童在臺上四處遊走,將紙符灑下,雪片一般落在躲避不及的看客身上,口中還唸唸有詞。突然一聲鐘磬,眾人大譁,再看是臺上已經多了一個白鬚白眉的道人。
“許真人!”
圍觀眾人已經開始叫起道人的名字來。那許真人雙目微闔,任憑臺下嘈雜,不言也不動。
“昇仙之時將至,不得耽誤。還不快將人請上!”
說話的是一旁的主祭官王君廓。隨著他的話,兩名身穿大紅衣袍的男女從左右二側踏上高臺,盤膝坐在蒲團上。臉上均帶著青銅製成的雨神面具,看不清面貌,正是自願充當活祭的一男一女,劉全和李蘅。臺下議論聲更大,有搖頭嘆息的,有頂禮膜拜的,絕大多數人卻只是好奇於接下來的熱鬧。
鐘磬再響,一名相貌伶俐的錦衣道童上前,捧著一隻銀盤,恭恭敬敬地向天再拜。盤中有一張薄薄的黃絹,是李世民親筆所寫,祭告天地之文。等他拜畢,來到許真人之前跪下。道人口中默唸,驀地拂塵一甩,一道火光直奔盤中御筆祭文而去,瞬間將那黃絹化成灰燼。臺下一片嘖嘖稱奇之聲,都說真人法力高深。道童將銀盤捧下,須臾取了無根淨水來,把絹灰化入其中,分為兩碗,端到蒲團上的兩人前。男子毫不猶豫,一口氣將水飲盡,那女子卻只是端坐在那裡,紋絲不動。一雙手籠入袖中,也不曾拿出來。
道人也有些詫異,睜開了眼。王君廓皺了皺眉,剛要走過去,卻聽臺下有人大叫:“停下!快些停下!”
來人是騎在一匹快馬之上,衝進場中的。那馬來得疾速,臺下眾人紛紛閃避,很快便讓出一條路來。守在臺下的兵丁想要攔阻,卻見他身著軍官服色,手中捧著一道聖諭,大聲喝道:“聖上有詔,暫停祭祀!”
這下全場譁然。來人從容下馬,登上高臺,躬身將聖旨交到了王君廓手中。身形健碩,英姿煥然,正是衛府校尉尉遲方。
“要朕下旨,停了祭祀?”大殿之上,帝王正注視著階下青衫男子。目光中看不出喜怒之色。“為何?”
“天時有常,天行有道;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凡事當順勢而為,不可勉強。”
隨黃門陛見的李淳風侃侃而談,一旁的太史令傅仁均卻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