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謝過那人,自擠身上前觀望。湖州百姓齊推城中德高望重者,於街井如歸客棧前設案餞別。張睢雙手捧過酒盞,高高舉起,道:“民者,吾之衣食父母。張某出身貧家,寒窗苦讀,得當今聖上恩典,方食朝廷俸祿。湖州三年,張某飽食終日、碌碌無為,今將離去,眾鄉親夾道相送,張某不勝感激。且借花獻佛,在此敬湖州鄉親三杯,願人壽年豐、家睦人和。”言罷,將三杯酒潑灑於地。
沿街兩側又有張睢雪冤洗獄、幫扶救助者數百人,各呈上等絲綢、美酒、湖筆、衣帽、果蔬等相贈。張睢一一謝絕,大笑而去。眾人無不傷感流涕。出得西城門,又有百姓於道旁擺酒餞別,張睢亦將酒灑地謝之。如此凡五里一桌案,延綿百里之長,一時震動湖州並四方州府。
第三日,張睢一行出得湖州地境,路經一山,崎嶇峻嶺,林密澗深,十分兇險。有家人道:“此山地勢甚為險惡,前後無有村莊人家,恐有強人剪徑,宜快行之。”張睢笑道:“為強人者,多系生計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即便是貪圖錢財之賊寇,亦無妨。張某無有金銀財寶,換洗衣裳卻有幾件。若來之,可贈與些,以御冬寒。”話音未落,自密林中閃出四條漢子,黑巾蒙面,手持鋼刀,攔住去路。眾家人大驚,各持棍棒,嚴陣以待。一名強人衝上前來,喝道:“快快留下錢財,饒你等性命。”
張睢上前,拱手道:“在下湖州張睢,此番謫官赴任,路經貴地,只是囊中羞澀,無以奉上。還望諸位高抬貴手,放我等前行。”那強人奇道:“你果是張睢張大人?”張睢道:“正是張某。”那強人忙施禮道:“我等守侯張大人多時了。”張睢奇道:“你等甚人?候我何干?”那強人拉下蒙巾,卻是一不曾相識的男子,道:“此處非言語之地。前方林中有一舍,懇請張大人移駕前往。”家人疑道:“老爺,強人之言怎可信之?恐其有詐。”張睢笑而不語,徑自隨那強人而去。眾家人緊跟其後,以防不測。入得密林深處,果見一茅舍,張睢竟自進了那茅舍,眾家人在外侯立。
密林深處,隱匿二人,探頭窺視,竟無一人察覺。
不多時,張睢與眾強人出得茅舍,家人見狀,紛紛圍上。張睢揮手,令其退下,喚人取過筆墨紙硯,疾書信箋一封,交與那為首強人,道:“張某此離湖州,恐今生難再返。你我等許是最後一面,張某就此謝過諸位。”張睢施禮,那為首強人伸手攙住,道:“折殺我等。大人此去,路途遙遠,我等不便耽擱,請大人上路。我等就此別過。”眾強人抱拳道別,入得密林中。獨餘下兩名黑臉強人,張睢令家人牽來兩匹馬,與那二人騎了。
張睢一行正欲起程趕路,忽聞林中有人高聲叫道:“好個張睢,且駐足則個。”張睢及眾家人皆驚,紛紛回首望去,卻見林中躍出二人,非是他人,正是蘇公、蘇仁。張睢驚道:“蘇大人怎的在此?”蘇公笑道:“蘇某忙於明珠一案,聞訊之時已不見大人蹤影,故追趕至此。若遲片刻,險些錯過與張大人告別。”張睢受寵若驚,道:“蘇大人辛苦矣!此張某之過也。”蘇公道:“蘇某追來,一者,與大人言別。”說罷,令蘇仁取出一壺美酒並兩隻酒盞,斟滿美酒,芳香四溢。蘇公捧起酒盞,道:“此乃上等狀元紅,特來敬與張大人。有詩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仁不識君;又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喝下此酒,順祝一路珍重。”張睢感嘆道:“蘇大人如此情義,張某感激不盡。今借大人佳詞: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你我同幹此盅。”說罷,一飲而盡。
蘇公飲罷,笑道:“蘇某此來湖州,有一大憾事。”張睢道:“何事?”蘇公道:“施青蘿小姐,湖州第一美女也,柳夭桃豔,才色雙絕。湖州人言:不見施青蘿,便未來湖州。蘇某不能目睹其芳容,豈非人生之憾事?蘇某此來之意圖,其二便是為一睹青蘿小姐之廬山面目。”張睢聞聽,驚得目瞪口呆。蘇公上前,近得那黑臉強人,道:“青蘿小姐,蘇軾這廂有禮了。”
眾家人大驚,紛紛望去:那強人藍巾青袍、黑麵黃手,體態臃腫,怎是湖州第一美女施青蘿?張睢不解道:“蘇大人何出此言?”蘇公笑而不語,巴望支著那強人。張睢忽笑道:“蘇大人怎的知曉此人是青蘿?”卻見那黑臉強人下得馬來,嫋嫋而行,近得前來,道個萬福,微啟唇道:“小女子施青蘿見過翰林大學士蘇大人。”那聲音嬌嫩如啼、婉轉清新、動人心絃,眾家人皆驚。正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蘇公嘆道:“今雖不能一睹青蘿美貌真容,聞其聲,如見其人,足矣。”施青蘿道:“蘇大人見笑了。學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