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梁灼坐下去,伸手碰了碰船艄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臉上露出明媚的表情。
“你還是這麼喜歡看雨。”
那一葉小舟在黑沉沉的江面上搖搖晃晃,似乎是要飄蕩到無窮無盡的夜色裡去,天黑極了,風又大,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地狂吹著江面,江水傾晃,如同許清池手裡搖搖晃晃的茶碗。
梁灼咯咯咯地笑,眼睛就像是夜空裡的星星。她笑啊跳啊,火紅的裙子在許清池的眼睛裡忽閃不明。
當梁灼終於玩累了,藉著瘋勁倒在許清池懷裡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湖中央的水是沒有邊界的,不由得臉色微微發怵,依著許清池的肩膀顫聲道,“大祭司,這片湖是、是——”
“苦海。”
“苦海?”梁灼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眼睛睜的大大的。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許清池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如同江面兩側飄飄蕩蕩若隱若現碧綠色的燈籠。
“大祭司,我好像來過這。”
“嗯。”
“那時候,你帶著我來這邊取藥。”
“不是。”
“不是?”
“呵呵。”許清池又倒了一碗濃茶,仰著脖子咕咕往嗓子眼裡灌,待全部咽完,端著空碗對梁灼笑,“苦海之中,眾因皆泯。”
“大祭司,你為什麼要、要泛舟在這苦海之上呢?”
許清池沒有回答他。
梁灼覺得眼睛發疼,那湖水在大風之中颳得越來越猛,越來越厲害,那翻滾的江水簡直要潑到梁灼的臉上來了。
梁灼的身體在船上晃來晃去,站立不穩,那一葉小舟似乎隨時有被席捲而來的風浪吞沒的危險。
波濤洶湧著,梁灼看見一座城鎮,亭臺樓閣、紅牆綠瓦、街頭酒肆依約可見。她還想看,卻被許清池攔住了,他的手捏住梁灼的手心,淡淡道,“苦海之中,一切都是幻像,莫要被它引了去。”
“嗯。”梁灼低下頭咬著嘴唇偷偷笑道,她覺得許清池的掌心此時此刻是有溫度的。
057 應劫來,人間變煉獄(上)
端午剛過,
槐花落,清平陌,相思邊上,
雨水更婆娑。
最初,大家都以為是蝗蟲。
畢竟,蝗災這種事情對於他們還是有所瞭解的。
那天,那棵老槐樹底下的來鴻米店裡發生了一件奇事,店內幫忙打雜的一個夥計約摸三更時分的檔子,從家裡到店上去,準備起早將第二天就要摞出去的大米提前整理好,結果他抱著來鴻米店的木板門,剛下下一塊,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樣東西,硬戳戳地砸在了他的後腦門上,“哎喲……”那夥計齜著牙慘叫了一聲,低頭去看地上,不想那掉下來的黑乎乎的傢伙竟然是一隻賽過半頭豬的野天鵝,膀子又大,羽毛又滑,十分壯實,“他奶奶的……”米店的夥計拎起那隻野天鵝,兩眼一放光,轉頭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又舉起來迎著路口上一點子光細細打量了一番,嘴一揚,露出滿嘴的黃牙,笑道,“他奶奶的……”
他剛罵完,接著從天上又掉下來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那時候,估摸著天開始要亮了,來鴻米店的夥計站在米店門口,兩眼呆直地望著地上摞得一排排的野天鵝,欣喜若狂,心想就憑這些個東西,洗剝洗剝轉手賣了去,他也不用繼續熬在來鴻米店裡當一輩子夥計了。
第二天天明的時候,那夥計果然發了,賣了整整四十八隻純正的野天鵝,嘩嘩嘩的黃金撐得他睡覺都忍不住咯嗒咯嗒打著響嗝。
這件事,在槐安轟動了一陣子,槐安的那些百姓開始在街頭巷尾紛紛議論這件事,大家的心情無比激動,羨慕嫉妒恨,種種都有。
其實,梁灼也聽到了這件事情,還興致勃勃地蹭在許清池的門邊上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可是他不為所動,弄得梁灼也覺得不甚有趣,就好像自己也和那些市井之徒一樣很愛佔小便宜。
所以,梁灼自我解壓以後,又繼續調弄擺玩她的菜圃子。
直到第六日,梁灼剛睜開眼睛,就聽到外面嗡嗡嗡叫的聲音,不是那種婚喪嫁娶鞭炮的聲音,而是人群轟動的嚷嚷聲。
梁灼隨手撈了件衣服,抱著哪裡熱鬧往哪鑽的心態,剛開啟門,連她自己也驚呆了——
外面……
下……
下……
這算是下起了飛禽走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