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朝那光亮處走去。
那點光亮看似近在咫尺,實際卻走了許久,只因此地無晝夜交替,反倒不明,展長生只估摸著,走了只怕有四五日。
那點光亮便愈發靠近、變大,隱約成了一扇窗戶的模樣。
展長生正打量那窗戶模樣眼熟,足下驀然踩空,頓時驚醒過來。
噗通一聲響,他竟自床榻滾到了石板地上,呆愣愣仰頭望著略顯破舊的房梁。
展長生終究修煉已久,雖然跌得天旋地轉,卻不覺如何疼痛,只是四周景色卻熟悉得叫人心悸。
父親當年拿兩頭獐子為他換的木床,床邊一張隨手拼湊的木桌。牆上掛著獵弓同短刀,雖然不過凡物,卻收拾得乾淨整齊,刀刃磨得雪白髮亮。
他一時間腦中空白,不明所以,竟躺在地上忘記動彈。
木門忽然吱呀一聲推開,自門縫裡探進顆梳著兩根羊角辮的小腦袋來,卻是他轉世到清河村的胞妹寧兒,正轉動一雙清澈眼眸,嘲笑道:“哥哥這般大了,睡覺也不安生,從床上跌下來,若是叫大師兄知道了,只怕少不了被他奚落。”
展長生定定注視她,十歲出頭的模樣,比記憶里長大了些,一身雪青色長裙,活潑潑得彷彿山澗上翻飛的蝴蝶。
他方才坐起身來,遲疑開口,“寧兒?大師兄?”
寧兒便跑進屋中,拉著他手腕朝屋外拖,連聲催促道:“快些,快些,大師兄要來了。”
展長生便只得隨她走出門外。
時辰尚早,天色微熹,濛濛晨光映照的院子裡立著個婦人,正提著一桶穀粒餵雞。
展長生心頭一熱,上前顫聲喚道:“……娘,爹爹他……”
楊氏氣色比往常好許多,面頰紅雲滿面,連行動也是一派的利落幹練,見了展長生只拍拍手上的穀殼,和藹笑道:“你爹上山打獵去了。長生,醒了就好,快些準備……”
寧兒卻仍是一味拉扯展長生手腕,揚聲道:“娘,來不及了,大師兄就快到村口了。”
楊氏忙道:“還耽擱什麼,快些去。”
展長生只覺腦中渾渾噩噩,卻只得見機行事,隨著寧兒拉扯朝村口跑去。
一路上遇到了滿村的故人,展小七、展二孃、展八叔……清河村人人或是牽牛、或是荷鋤、或是抱著洗衣籃,個個朝他喜笑顏開,開口時更是眾口一詞提醒道,“長生,大師兄到村口了。”
展長生先被寧兒牽著,臨近村口時,早已急匆匆奔跑起來。
村口黑壓壓圍了成百侍衛,個個皆是一身深黃長衫,肅穆分列兩排。
正中一人黑衣銀冠,淵停嶽峙,森冷巍峨,正負手望著他。
眼神黑沉沉,深不見底。相貌容姿昳麗,卻分外冷酷。
展長生心頭火熱被澆熄大片,怎麼師兄這神色,卻彷彿不高興見到他一般。
他只得放緩腳步,遲遲疑疑停在距展龍三尺開外處,低聲喚道:“師兄……”
展龍靠近伸手,輕輕撫上他面頰,沉聲道:“六百年。”
展長生低低嘆出聲來,只怕是許久不曾同師兄見面,就連這般指尖輕觸,也帶來分外*的快||感,一時間心不在焉,應道:“師兄說……甚麼?”
展龍道:“我等了你六百年。”
展長生倏然一震,前塵往事,盡數灌入腦中。
他為滅伏羲,吞下霸王丹,而後修為盡喪。
他為救蒼生,以己身化神泉,而後消失無蹤。
只留下展龍獨自守著十方三界,孤寂度日。
當日他只當自己命不久矣,一心託孤,故而做得理直氣壯。如今卻彷彿不過一場沉眠,轉眼便醒,察覺不到時光荏苒。
直至眼下見到展龍這般沉鬱如陰影時,展長生方才覺出了幾分心虛。
他便小心翼翼,往展龍懷中靠去,低聲道:“……勞師兄久候。”
過不多時,便察覺一雙手臂緩緩將他圈禁在懷,那魔槍——那神槍咬牙道:“我絕不放過你。”
展長生便釋然,揚起頭在展龍唇邊輕輕一吻,“師兄若是放過了,我可就頭疼了。”
這時半空中傳來陣陣嘈雜聲響。
夏桐生揚聲喚道:“爹爹!”
許文禮喚道:“長生!”
風瑤、劉忠、張易等人喚道:“掌門!”
伏麒喚道:“恩……恩公。”
布法大仙喚道:“小子!”
烏雲同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