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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間沁涼的身軀漸漸消失,最終化作了虛無,只留了一件青綠長衫,輕飄飄自展龍手臂上垂下。
展龍倏地停下來,懸在高空,彷彿凝固的石像一般紋絲不動。
半空漸漸凝聚烏雲,雨點猶如珠簾般,密密集集傾落而下。
雨勢不大,卻分外透著沁人心脾的涼意,落在火焰上,火焰便消退幾分,彷彿潤物細無聲一般,漸漸將肆虐的火海盡數澆熄了。
十方八面的凡人死裡逃生,接二連三跪在被雨水潤溼得泥濘的大地上,連連跪謝上天,哭聲綿延千里不絕。
先前是絕望哀哭,眼下卻是喜極而泣。
“錯了,”展龍居高臨下,冷眼望著,低語聲卻只說給自己聽,“你們要謝的是長生。”
他便低頭輕撫那長衫,冷笑道:“你拼盡全力要救人,到頭來誰記得你?”
若是展長生還在,只怕要笑著應道:“傻師兄,有你記得我便足夠了。”
展龍等了許久。
細雨連綿,如泣如訴。
雨水滲進土中,澤被萬物。漸漸地冬去春來,新綠萌發,十洲三國一派欣欣向榮景象,再看不出曾被一場浩劫烈火燒過的痕跡。
他一時彷彿聽見展長生在喚他,應道:“傻師兄,有你記得我便足夠了。”
側耳細聽時,卻半點痕跡也尋不見了。
第一百一十章 終
展長生正睡得安穩,忽然聽聞有人喚他名字。
“展長生——展長生——展——長生——”
那嗓音一半陌生,一半熟識,他原本睡得黑甜祥和,那嗓音竟執著得很,不將他喚醒,誓不罷休。
聒噪嘈雜,如幾頭蚊蚋在耳邊嗡嗡吵鬧。
展長生終於不耐煩,一掌拍在床邊,坐起身來,怒道:“吵死了!”
隨即卻察覺他置身在無邊黑暗中,分不清天南地北、上下左右,更分不清時辰年份,竟是個一無所有的虛空之境。就連先前一掌拍到的床榻,眼下也尋不到蹤跡。
他在黑暗中非站非坐,非躺非臥,只是存在,卻無從動一動手腳。展長生略略斂目,卻記不清自己如何來了這種地方,更不明白為何竟能在此寬心凝神,酣然入睡。也不知師兄尋不到他,發了多少脾氣。
那聲音長嘆道:“長生,你總算醒了。”
展長生只得道:“這位……”
那聲音道:“我是你師尊!”
展長生便下意識應道:“原來是屠龍老……老……咳,老前輩。”他聽展龍叫屠龍老兒久了,險些脫口而出。
那聲音吹鬍子瞪眼一般,怒道:“休得無禮!叫師尊!”
展長生只得從善如流應了一聲,道:“徒兒見過師尊。”
“嗯,免禮。”那聲音故作矜持不足片刻,便轉作了軟語哀求,只道:“長生,好徒兒,你同展龍說說,叫他放我出來。”
展長生聽到這句時,便有些怔然,“放……師尊出來?師兄為何關了你?”
屠龍便不語。
展長生便耐心候著。
他自然不明白屠龍不語,卻是在愁眉苦臉,不知如何同他解釋清楚。
屠龍若是徑直坦白,說他害展長生險些喪命,觸怒展龍,故而被關起來,只怕展長生非但不肯為他求情,反倒要遊說展龍,多關押他幾日。
展長生等不到屠龍回應,卻暗自想到,他身為展龍的師父,如今反倒被自家弟子關押起來,這等欺師滅祖的行徑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屠龍必是不肯說的。
歸根結底,卻也是在維護展龍。
他只得道:“師尊莫要擔憂,弟子為你勸說師兄便是。”
屠龍大喜過望,忙道:“好徒兒,乖徒兒,師尊定然不會虧待你!”
展長生只微微一笑,卻只是恨不能早一刻見到師兄才是。
他四下張望,卻尋不到出口,又再問道:“敢問師尊,這是甚麼地方,如何出去?”
屠龍道:“我也不知你身在何處……這倒不重要,你且轉身看看背後。”
展長生依言轉身,便望見遙遙一點亮光,在無邊漆黑裡尤為醒目。
屠龍道:“可瞧見燈了?”
展長生道:“見著了。”
屠龍道:“朝光亮處走去便是出口。”
展長生道:“是,多謝師尊。”
他漸漸察覺了四肢存在,緩緩動了動,只覺全身僵直得厲害,只怕睡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