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瘋瘋癲癲的滕家女,羿鬱似乎剛想起有這號人,面上現出為難來。
樂問翻看慧穎的眼瞼,又捏了捏她的脈,手搭在她額頭上,不片刻,她沒什麼表情地抬起頭來說:“醒過來也活不了多久,之所以被奪舍便是因為她當時身體虛弱,那妖能洞察人心,以怨氣為食,多半與她做了什麼交易。救活她之後,也就是一月的壽數。”
她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去看一眼捧著肉芝盒子的下人,朝羿鬱道:“這小東西不易得,留你服下可延年益壽,給她服下只是短暫續命,也只能得這一月的光陰。救不救?”
“道長可憑心而為……”
“你妻子的性命,要交到我一個外人手上?”樂問冷道。
羿鬱猶豫片刻,方才對下人揮揮手,示意他去煎藥。
下人一出門,衛正大刺刺地坐下了,大嗓門道:“道兄就是優柔寡斷才造成後院不寧,不就是幾個女人,怎麼都哄不好?”
被樂問瞥了眼,衛正立刻閉嘴。
羿鬱搖搖頭:“小道長不知,當日察覺院子裡鬧鬼之事,我本有機會自行處理,也知是禍起奪舍,卻下不去手。”
“那說明你對自己夫人還是有情。”衛正好奇道:“那你對二夫人呢?孩子都生了,想必也有感情。”
羿鬱慚愧道:“滕氏女也伴我有五年之久,若說無情,那必是鄙人寡幸。”
“那你當年就不該許諾妻子說不再娶妾,這不是打臉啪啪啪麼?”衛正抓起桌上的花生,開啟高階看戲模式,剝好還給樂問一半。
樂問只接過來,並不吃,聽抑鬱症說話,一臉若有所思。
“也許你們不信,當年迎娶慧穎,我確實決意今生只娶她一人為妻。娶滕氏女是無奈之下為之,我沒法拒絕滕家天子的詔令,否則今日做鬼的就是我了。”
“你遇到的不是鬼。”衛正提醒道。
“對。”羿鬱笑了笑,眉心有種如釋重負,他低頭摸摸慧穎的臉頰,目光溫柔流轉:“你們救了她,我很感激,要什麼酬勞,只要羿家有的,只管拿走便好。另外鄙人備下一些盤纏和銀兩,給二位高人。”
樂問絲毫不關心有多少錢,她問:“你有四位夫人,你真心愛的到底是誰?”
“愛?”羿鬱沉吟道:“什麼是愛?”
樂問張了張嘴,忽然閉上嘴巴。
羿鬱凝望慧穎,掌心摩挲她的下巴,低聲說:“如果驚鴻一瞥是愛,那麼,我真心愛著的是慧穎。雖然知道配不上她,知道手段卑劣,我仍然知道自己渴望得到她做我的妻子。但若細水長流的陪伴是愛,那麼,我愛著我的每一位夫人。不是出於對美色的愛慕,也不是怦然心動的剎那心緒波湧,像親人一般的陪伴,我願意以一生去陪伴她們每一個。”
衛正似乎有點懂了,理解地點點頭:“手心手背都是肉,你無法去責難她們中的任何一個,畢竟她們都愛你。何況男人一旦得知一個女人痴心對自己,多少有點憐惜和好感。”
樂問插嘴道:“你也是?”
衛正搖搖頭:“又沒人痴心愛我,我不知道。”
“慧穎因小產病重,她懷著我的骨肉,我不在家,兩個妾室作威作福,又有滕氏的默許,命慧穎光著小腳在冰水中的鵝卵石上亂跳。孩子沒了。她一病不起。第一次小產已傷了身子,我得知喜訊之時,便是得知噩耗的同時。”羿鬱難受地扶著額頭,話聲戛然而止,眼眶有點紅。
“同是枕邊人,我沒法將她二人怎麼辦,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陪伴慧穎作為補償。沒幾日,她便有點失心瘋了,認不出我,成日裡胡言亂語。但她瘋了也很安靜,都是小聲嘀咕,但有一日她看見滕氏女大著肚子在廊下坐著賞花,忽然衝了過去,一干下人都嚇得不行,立刻把她抓起來,她披頭散髮的,口裡嗚嗚喝喝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滕氏驚得人色全無,她素來都沒什麼力氣,那天卻力氣驚人,我一個沒留神,她撲在滕氏跟前,竟然是想摸滕氏的肚子。滕氏嚇得差點尖叫起來,她只摸了會兒,便若有所思地摸自己的肚子,不用人帶著也不用人扶著,就自己起身,在水池旁,脫了一雙鞋,光著小腳在鵝卵石小路上來回地走。一碰她她就亂叫,連我都不認,還咬了我一口。”羿鬱下意識握住胳膊肘,望著慧穎的目光有些失而復得的慶幸。
“哪怕現在她醒來,也像那時候一樣,我也會好好照顧她。”
一直沒說話的樂問淡淡道:“你更希望她是瘋瘋癲癲的樣子吧?”
羿鬱為難了一下,沒有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