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個張氏,真是滿口的胡言亂語!那天我是有去看望過六弟妹,可我是一個丫鬟都沒帶!哪來的貼身丫鬟!”
七娘子心頭咯噔一響,再無懷疑。
要騙出一個人的實話,最好用也最樸素的辦法,就是真中摻假,用自己已經知道的真相,配合故意捏造出的假細節,來騙出對方的糾正。
只看四少夫人在剛才那一番虛構的話中,不先糾正‘我沒有去過熬藥的小屋’、‘我沒有左右張望’,而是要先糾正‘我沒有帶丫鬟’。就可以知道,四少夫人潛意識已經承認了,這兩件事她都是做過的,當然沒有糾正的必要。
而這些心理學上的細節,四少夫人本人恐怕都很難明白,她笑著這樣說了一句,又露出了怒容,“張氏真是血口噴人,按照她這樣說,我也可以寫一句,我看到她從明德堂裡出來,左右無人,熬藥的胡媽媽又出小屋往淨房跑過去。她便閃身而入,片刻後閃身出來,不想一切都被遠處的我盡收眼底——這樣互相栽派,很有意思嗎?”
七娘子的眼色又深澤了一點。
熬藥的胡媽媽的確是去過淨房的,這一點她本人供述無誤,不過,卻沒有在府裡傳開來。
四少夫人又是怎麼知道胡媽媽去過淨房的呢?就是聽說過一點風聲,她又是怎麼在片刻之間,把這個細節編進了故事裡,恰到好處地重現了這麼一個情景?
四少夫人可不是思維敏捷心思細密之輩……
“就是。”她不動聲色地附和四少夫人,“沒有一點真憑實據的事,要血口噴人,簡直也太簡單了。”
四少夫人就仔細地審視著七娘子的表情,見她面上的確也有些不以為然,她便放心地笑了,“聽你這樣說起來,我還以為你本人是信了的!我心裡想,你未必會被五嫂騙到,讓兩房之間,再生嫌隙吧?”
七娘子微露笑意,她握住了四少夫人的手,又衝四少夫人眨了眨眼,“四嫂,就是要給你送人情,也要把人情送到你手上嘛。”
四少夫人一下恍然大悟,她笑了,“你呀,真是個鬼靈精。”
七娘子一邊笑,一邊將手中的信三兩下就扯爛了丟到紙簍裡,又往上頭澆了一杯茶水,這柔軟的宣紙,頓時就絮成了一灘泥。
對四少夫人來說,自己會把這封信大大方方地念出來給她聽,自然是已經打消了用這封信來為難四房的念頭,否則她大可以私底下再向平國公告狀,又何必把五少夫人留下來的把柄,送到當事人手上。
“嘿嘿。”七娘子似乎難得地有了一些不好意思,“就算是我想為難四嫂,這沒有真憑實據的,就憑著一封信,能做什麼?五嫂的算計,我可是看透了,她這是死了還要給我們兩房之間添堵!”
四少夫人竟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七娘子所說的‘沒有真憑實據,能做什麼’,她爽朗地大笑起來,“就是,這沒有真憑實據,你就是說了,爹孃又怎麼會相信呢?張氏臨終前這一招,卻是把你給看得小了!”
七娘子微微一笑,她沒有再接四少夫人的話,只是低下頭來喝了一口茶。
只要留心,四少夫人話裡,真是的確處處破綻。
不過,她這樣放心,也的確是因為沒有真憑實據,自己就是已經肯定番紅花是她的手筆,也很難將這件事挑明瞭,給予她應有的懲罰。
想到這裡,七娘子的眼睛又不禁眯了起來,忽然間,她感到和四少夫人保持表面上的和氣,對自己也有好處。
至少她還能得到一點安全感,不必擔心有誰會因為一點言語上的齟齬,就給自己下了絕育的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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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慎獨堂回來,七娘子臉上就多了幾分心事,回到明德堂,她就靠著窗戶,思來想去,又翻開活頁本,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許鳳佳只要是當值,按例都是不回來吃午飯的,到了半下午,許夫人又找她去說話。
“聽說肖家一家人,國公爺本來想悄悄處理掉的,你卻說要將她們賣到東北去?”許夫人有了幾分訝異,“國公爺倒有幾分不解,又不知道是不是四妹的意思……”
七娘子忙道,“是太太說,與其一死了之,倒更寧願肖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想著將她們下了藥賣到東北去採礦……”
這雖然留了肖家一命,但也的確算得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許夫人神色間不由有了幾許唏噓,又想了想,便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四妹要這樣,那就這樣辦吧。”
又問了幾句五少夫人院子裡下人的處理情況,得知小富春等人都被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