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之中拿出一袋金珠子,約有三十兩之數,遞了過去,道:“雁姐姐路上莫委屈了。”
雁騅自不推辭,接過便放進懷中,又是在門口一閃,輕輕巧巧地掛上了房簷,身形飄忽地在夜色中消失了。
逸飛屈指算來,現在不過區區十月,離他離開賀翎宮廷,不過半年時間。
為什麼這半年一直是冬季,從沒有夏季過去,秋季交替的感覺?
北地一片純白,處處是雪,一年之中少見新鮮蔬果,想必都長不起來。御醫所中常見的主食,皆是青稞、糜子、高粱粉所制的硬餅子,口感粗糲,輔以動物乳汁做的奶食,吃上一段時日,便覺得滿身都是牲畜的味道。
逸飛本待不要多吃飯食,但北地苦寒之名非虛,沒有足夠的乳品和肉類,是根本抵抗不了這樣的寒冬的。地龍雖然燒的暖騰騰的,但偌大皇宮,哪能連室外都燒上地龍呢?出去幾趟回來,臉上便被風吹傷了一塊,紅彤彤的,透著些癢。
晚飯時逸飛又是懨懨地,和其他幾位同僚圍坐在火爐邊,取那爐膛裡烤焦的餅子來吃,覺得火烤著臉龐,那處風傷又癢了起來,伸手去抓,沒想到被一位同僚一把拉住,厲聲道:“不能抓!”
逸飛吃了一驚,望著他認真的神情,剛想做聲,餘下的幾位御醫也湊上來望了望他的臉頰,點頭道:“若是抓了,恐怕破了會留疤。”
這祖龍禁宮的御醫所內全是男子,逸飛進入其中,除了年輕些,長得俊些,根本無人注意,心中也暗暗佩服雁騅的安排。同是男子待在一起,便不如賀翎御醫所那樣需要保持著距離,也輕鬆自在得多。逸飛藉口自己是南方人,沒見過北方醫術,一直在學習新鮮的事物。此時,見他們說起這種風傷,逸飛只有一瞬間為自己擔心,便對治療方法產生了好奇。
抓住他手的那位御醫,來自祥麟西南的英倉雪山之下某部族,面色黑紅,也帶著些寒風颳傷過臉頰的痕跡,道:“你看我的臉,都是小孩時候不懂事抓的。你拿去我們部族所傳的風邪藥膏,一日四五次在臉上擦一擦,下次出門時拿皮領子圍好,莫把臉露出來。”
另外幾位御醫紛紛道:“你的手也不知護著些,遲早也要被凍裂了,快跟內務局說說,要幾雙狗皮手套戴著。你可是御醫所最細嫩的新人,跟我們一般變成糙男人就可惜了。”
逸飛幼時最喜歡跟狗兒親近,一聽狗皮,心中覺得大不忍心,臉色也變了,囁嚅道:“這……我……”想要拒絕,卻也說不出理由。
幾位御醫中其中一人道:“我這多了一雙,你先戴著,咱們再各自討一雙。”
逸飛無可奈何,只得點頭應承。
祥麟人對動物毛皮的依賴,已經無孔不入,無毛不用。逸飛儘管從前就知道一二,但親身體會到了,仍然久久不能習慣。在賀翎,若不用毛皮,尚可用絲絨做圍領和手揣,也不覺得非常寒冷,但在祥麟,任何質地的布料,都輕易被刀割一樣的寒風吹個透骨,只有整塊的毛皮,才能將熱度緊緊貼身鎖住。
在這種天氣之下,逸飛也只得違了本心,接受起毛皮來,但堅持揚宇曾經的建議,只用羊皮。那雙狗皮手套,在領到羊皮手套那天,就趕著還給了同僚,心中稍稍安寧了些。
學著祭司官的語氣,逸飛默默唸了許多遍祝文,願朱雀神聽到自己的祈禱,給這些死去的羊兒往生入世,不再受苦。只是他心中始終沉甸甸的,也不知朱雀神是否能管得到祥麟境內的事。
逸飛沒有別的住處,便和另外一位同僚將御醫所中一間值夜的房間共用了住著。長夜無事,想到打發時光,靜下心來,先想到的是畫幅圖畫。
在這天寒地凍的住處,可能有人會想起雪山上的金雕,有人會想起展翅起舞的白鶴,可逸飛思念的,卻是在溫暖的南方悠閒踱步的孔雀。
也許是頸中孔雀墜,知道主人們的兩地相思,一幅孔雀圖漸漸在逸飛心中落成,只差揮灑在紙面上。
找到宮中的畫院,討來紙筆和顏色,閉門慢慢地描繪。他從前沒有畫過這樣精細的畫作,一天一天,一層一層,將那紙上綠孔雀畫得毫毛畢現,璀璨生光。
及至畫成,時間已從九月到了十二月,連畫院的人看了都紛紛誇讚,說是精細傳神,翎毛如生,直想要了去。逸飛一一拒絕,託了畫院的同僚將此畫裱為立軸,掛在了斗室之中。
等到立軸裱好,差不多也到了年關。
逸飛掛起立軸,望著這隻花間望月的孔雀,痴痴地守了除夕夜一整晚。
御醫所其他同僚都笑道:“這孩子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