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停屍房,白熾燈光慘淡地照著走廊
,她怕鬼,可這一刻她心裡充滿勇氣,因為那個冷冰冰地房間裡躺著一個英雄。
遠遠地,她看到了言譯。
那個少年坐在走廊角落裡,抱頭痛哭。
那是白禾第一次看到他哭。
一開始,她不敢過去,言叔叔是為救她而死,她有點怕言譯,不敢面對他。
但他在抽泣,看起來好小一隻,好瘦好瘦,穿著一件髒兮兮的印著奧特曼白t恤,面板蒼白無血色,像只無助的小貓兒。
白禾心底的憐愛戰勝了畏懼,她坐到他身邊,顫顫地伸出手,像大姐姐一樣攬住了他。
“不哭。”她安慰,“不哭了。”
本以為他會拒絕,因為他拒絕了好多人,那些想伸手摸摸他的頭,或者想要抱抱他安慰他的大人,他一概推開他們,拒絕他們的任何接觸。
但他沒有拒絕白禾,他只是無助地抱著膝蓋,大口地哽咽著,無助又無聲地嚎啕著。
彷彿他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孩,悲傷洶湧如潮。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爸爸了。
白禾也哭了,她能感受到他的無助和悲傷,因為她也有爸爸,這是最有共鳴的感情。
白禾抱著他,跟他一起哭,邊哭邊在他耳邊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言譯握住她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很疼,但白禾仍舊緊緊地抱著他,沒有鬆開。
手臂上那顆牙齒印,好深,好幾天都沒有消退。
言叔叔入土為安之後,白禾有一段時間沒再見到言譯,後來有一次她醒過來,看到言譯出現在空蕩蕩的病房裡,凝望著她的臉。
他衣服好像從來沒換過,胸口的奧特曼不僅髒,還掉膠了,臉上也髒兮兮跟個小花貓似的。
一見白禾醒來,他掉頭就跑。
白禾想叫住他,他跟野貓兒似的,跑得沒影了。
唐昕進了屋,還跟他撞了一下,驚訝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那孩子…是言譯嗎?”
“是他。”
“他來做什麼?”
白禾看到床櫃邊放著一管燙傷膏。
她在醫院,有醫生的照顧,根本不需要這種輕微燙傷的管狀膏藥,這東西肯定是言譯拿過來的。
出院之後,白禾聽說有親戚收養了言譯。有一次,唐昕和白鑫誠還帶著她去拜訪了親戚,給言譯買了好多營養品和玩具,還給了三萬塊錢。
那時候,三萬塊已經是家裡能拿得出來的極限了。
禮品和錢…親戚照收不誤,但態度很冷淡,言辭間甚至還有責怪之意。
父母在樓上跟親戚聊著,說以後孩子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他們,他們能幫就一定竭盡全力幫。
白禾在樓下見到了言譯,言譯一個人蹲在樹下看螞蟻搬家,衣服仍舊髒兮兮,小臉也是髒兮兮的。
她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螞蟻搬家,言譯不為所動,仍舊一句話不說。
倆人靜默無聲地看了會兒,言譯忽然拿起一根小樹杈子,用力去戳螞蟻洞。
白禾連忙拉住他的手:“不要啊,這是它們的家。()”
憑什麼,憑什麼螞蟻都有家,我沒有!()”
少年似乎帶了點怒氣,一把將白禾推到地上,然後用腳狠踏螞蟻窩,直到將那個沙地裡的小土丘徹底摧毀。
白禾被他嚇壞了,坐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言譯狠狠發洩之後,回過頭,望向白禾,她一身乾乾淨淨的小裙子,扎著精緻的蠍尾辮兒,臉蛋白皙紅潤,跟他儼然都是完全不同的生活狀態。
少女表情驚恐,見他拿著木杈子走過來,以為他要對她怎樣。
言譯沒有碰她,扔了木杈子,離開了。
經過她身畔時,白禾攥住了他的手,斬釘截鐵地說:“誰說你沒有家,你有!”
“在哪裡?”
“我…我把我爸爸媽媽給你,你到我家裡來!”
言譯眼底一片冰冷,甚至帶著嘲諷。
他知道她說的是孩子氣話。
連親戚都嫌他是累贅,是包袱,有領導來探望,給撫慰金的時候,他們裝出疼愛他的樣子。
人一走,門一關,言譯就被趕到了小黑屋裡。
這個世界,充滿了謊言。
言譯一把推開了小姑娘,甚至用木杈子劃傷了她的臉,就像那一次…他狠狠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