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小徑繞行,這是茯芍頭一次步入刑司的主樓。
三層重簷的青瓦樓,四角倒立猙獰的鴟吻。六扇門大敞開著,陽光斜照入內,把門檻後的黑石板磚打出金白一角。
茯芍謹慎地遊過門檻,眼前是一扇厚重的水墨屏,橫欄整個大堂,只兩側有可以容身行走的小道。
屏風外靠牆兩側放著幾張圈椅,供妖坐等。
茯芍繞過屏風,在屏風後看見了八張梨花木桌,桌子兩兩擺放,桌上是重山般的文書,桌後坐著書辦、丞倅們。
這些妖吏或是眉頭緊鎖,或是奮筆疾書,他們被埋在那些書山之間,臉上看不見半點笑,和死人的表情一樣。
忙碌的妖吏們沒有注意到有妖入內,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抬頭理會。
來這裡的不是閒妖,有什麼事自會去辦,用不著他們招呼。
當茯芍出聲,說了句:“請問……”之後,沉浸在繁瑣工作當中的八名妖吏猝然抬頭,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茯芍被一雙雙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定了定神,道,“請問,秦睿大人在麼。”
這句話一出,妖吏們麻木的眼中頓時爆出精光。
來了來了!秦大人不去找她,她自己找來了!
立刻有書辦熱情道,“秦大人在三樓,目下正好有空。”
他說得熱情,卻沒有要為茯芍帶路的意思。
熱鬧誰都喜歡看,前提是不波及到自己。
茯芍點點頭,踏上了一旁的樓梯,走了兩階,底下的書辦忽又開口,道,“茯大人,您上去後在前廳坐等即可,不必敲門,秦大人會出來的。”
於心而言,他們並不想把這事兒告訴茯芍,更想看見雌蛇茫然不知將秦睿激怒的場景。
無奈秦睿下過嚴令,要求他們將這一規則告訴所有上樓找他的妖。
要是茯芍無知無覺地闖入,她會不會有事尚未可知,但他們一定會死得相當慘烈。
茯芍記住了這話,上到三樓,果然看見樓梯口有一間雅緻的前廳。
臺階正對著的是一塊紅檀嵌漢白玉的板壁,兩側紅檀架子鏤花雕葉,漢白玉上的石紋流暢寫意,天然形成山水圖紋。
板壁前是兩尊寬大的圈椅,兩旁亦各有兩對圈椅,側壁上掛著長卷畫軸。
空間雖小,佈置得卻是講究文雅。
茯芍仰頭看了會兒那上面的畫,未等多久,板壁後便走出了一抹清瘦斯文的身影。
“茯大人。”秦睿一身藏青色的長衫,對著她攏袖行禮。
“秦大人。”茯芍也學著他的腔調,斯斯文文地行了禮。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秦睿那對靉靆上,每次看都覺得十分稀奇。
“茯大人請。”秦睿側身,邀她進入板壁之後。
茯芍沒有擅自闖入,卻是被主人邀請了進去。若是下面的妖吏在此,定然已是目瞪口呆、驚掉了下巴。
自秦睿入宮以來,從未邀請過妖進入他的巢穴,他也從不參與任何聚會,更不會踏入別人的私人領地。
審訊物件外,秦睿唯一會主動去見的,只有蛇王。
每次謁見,哪怕只是和蛇王待了短短半刻鐘,秦睿都會顯得身心俱疲。
他會兩眼無神地在椅子上癱坐幾個時辰,期間反覆為自己施加清潔咒。
這些事情茯芍一概不知。
她絲毫沒察覺出秦睿有什麼異常,畢竟他們上一次的接觸十分平和,頂多是秦睿問她討要靉靆的動作有點強硬罷了。
她順應秦睿的邀請,遊入板壁後屬於他的私蛇領地。
空氣中有一股特殊的氣味,如同檀香和墨香的混合體,氣味很淡。
這是秦睿的氣息。
茯芍的修為高於他數百年,秦睿的斂息對她並不奏效。
但他身上的氣味極淡,幾近於無,這並非斂息的緣故,只是單純的淡薄。
即便是在這他待了上千年的房間裡,氣味依舊只有零星一點。
茯芍覺得很奇怪,又不好多問。
她吐信打量著這間房,整個三樓除了樓梯口的那一點接待小廳外,其餘全部是秦睿的房間。
房間不特別大,從底下的面積來看,展現在茯芍眼前的只是一部分,另有其他房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此處四面牆上擺滿了通頂的書卷,對門窗下是一張巨大的柳木桌。除此以外,再無它物,一張多餘的凳子都沒有——並沒有賓客
落座的地方。